第651章威胁
李震的卧房内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咳嗽。
满屋子的药味。
李震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戎马半身，到头来他会病榻缠身，年轻的时候什么消息没有听过，如今不过是一场败仗，他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气得吐血昏迷。
他躺在床上心中一阵感慨。
脚步声响起，李震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李萍想要搀扶他，被他沉着脸拍开，李萍的表情无奈。
“李聿那臭小子，”李震说一句话便要猛地咳嗽，自古英雄迟暮都让人觉得沧桑，李震这样戎马一生的老将也不例外，比起三年前他尚且能够提刀上阵，到如今病得连下床都困难，李震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暮年，如今清醒过来，也不得接受辽东的失败，他咳了好几声，才断断续续地重新说道：“告诉、告诉臭小子，天底下就没有不打败仗的将军。”
“外祖父……”
李震哼了一声，“怎么，你以为我要痛骂臭小子？”
“萍儿不敢如此想。”
“我是对你们姊妹几个严格。”李震将手搭在李萍的肩上，用力往下压了压，“你们是李家人，生来便要承担许多不属于你们的责任。”
“你姨母如此，你娘如此，你们……”李震一声叹息，“罢了罢了，你若不想嫁人便不嫁了，咱们李家养你们姐妹三人，还是养得起的！”
“只要李家在一日，便谁也别想强求我们李家的好姑娘！”
李震用尽全部力气说完这番话，像是想要将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都在这一日说出口。
李萍心里难受，但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问道：“李聿如今在辽东，外祖父可有什么话交代他？”
“有什么话交代啊……”李震目光有些浑浊涣散，片刻后就见他摇了摇头，“没有。”
“这小子，会比我、比他老子还要走得好。”
“我没有什么话交代他。”
说到最后李震已经有些困了，可他还是不忘拉着李萍的手，嘱咐道：“我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要、不要往李聿那边报，战况、战况要紧！”
棠伯在李震醒过来的第二天就出发去了湎城，湎城距离风阙关就半日的脚程，站在湎城城墙上往远处眺望，能够清楚地看到高耸入云的风阙关顶飘扬着李家军的旗帜。
但在今日，风阙关上的旗帜消失了。
“你们少将军呢？”
棠伯在湎城的城门口看到了正在巡防的石斛，他正在带兵整修湎城城墙，在看到棠伯后他脸上闪过一抹讪讪之色，打了败仗的羞愧、丢了风阙关的迷茫，全都在这一刻化作了难言的委屈。
“好小子。”棠伯翻身下马，拍了拍石斛的肩膀，“有没有受伤？”
石斛摇头，“李将军胳膊折了，但不是什么重伤，军医说休养几日便可。”
“少将军和李将军在湎城衙门，衙门暂时被征用为议事厅，大家伙都在那里头商量事情。”石斛眼眶通红，“棠伯，风阙关……”
“丢了。”
说出这两个字需要极大的勇气。
这是每一个辽东将士的耻辱。
他们丢盔卸甲，是沙场上的逃兵。
“这两日内城墙一定要加固，城内的武器清点完了吗？还有多少？步兵能有多少长矛？骑兵的断箭和短刀够不够？”
坐在主位上的李聿面容冷酷，有条不紊地吩咐着该做的事情，战败于他而言好似没有任何影响。
比起从前他甚至更加坚毅清明。
回话的将士声音一顿，李聿正欲露出不满的神色，抬头就看见棠伯站在大门口。
他连忙起身，挥手屏退了小将士，只是说道吩咐下去的事情尽快办好。
李聿的
李青山在得知棠伯来湎城的消息后还打算躲着他，打了败仗没脸见人，霍焦将他拖来了大厅，李青山比李聿还要臊得慌，要知道当年从棠伯手上接手三沙营的时候他可是放过豪言壮语，必定不会给棠伯丢脸，如今倒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败仗，三沙营丢了就算，如今他们连风阙关都没有守住。
“你们几个啊，”棠伯笑着摇了摇头，他坐在了椅子上，含笑问道：“说吧，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鞑靼来势汹汹，辽东死战不敌。”
“只是如此？”棠伯眼光毒辣，很快就看到了李聿眼中的欲言又止。
李聿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棠伯，辽东的军心已经散了。”
那日李聿当机立断退兵，就是因为看到了辽东众将士根本就没有鞑靼视死如归的勇气，他们瞻前顾后，在沙场贪生怕死，既然如此，继续在沙场上焦灼毫无意义，还不如退回湎城保留残存势力。
李聿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光是李聿，霍焦、李青山，甚至其他将军都感受到了辽东的涣散，这两日军中多有将士们埋怨朝廷的声音传出来，望都不欲辽东开战，发去望都的信函全都被地方扣了下来，足以见望都官员的立场，就算眼下有赵清珵在望都也无济于事，超臣如此，已非一人之力能够改变的局面。
“败仗不是辽东的困境，棠伯，难以聚拢的军心才是。”这番话听上去格外沉重，李聿一针见血，撕开了遮在辽东头顶的那一层布。
打败仗不可怕，怕的是没有人相信他们能打胜战了。
当冲锋陷阵的将士心中只有失败的时候，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任何胜利的可能。
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棠伯深知这是辽东的困境，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万分艰难，他没有继续过问，如今是李聿执掌辽东，他插手太多军部的事情不合适。
“鞑靼眼下在风阙关是什么情况？”
“可有探子前去查探？”
李聿点了点头，“昨日我们带兵回到湎城，鞑靼便占据了风阙关，只怕这两日，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还要打？”李青山眉头微皱，他不可置信地问道：“难不成鞑靼还想一鼓作气直接将辽东三城都给攻下来？”
在众人的沉默与震惊下，李聿平静地点了点头。
鞑靼的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他们不能沉浸在自欺欺人的假象当中了。
他们必须承认，鞑靼的存在已经是辽东巨大的威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