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野蛮

李聿一把将赵清珵扛在了肩上,游廊下挂着的鸟笼被风雨吹得摇摇晃晃,赵清珵只觉得天昏地暗,地板上的水坑倒映着两人的身影,李聿一脚踩下去,晶莹的水坑溅起了一滴水花,赵清珵看着水花飞落,连带着自己的倒影也成了水中泡影。

暴雨不停,没有人能够在长夜下安睡,所有人的心头都悬着一颗石头,特别是梅江经历过一场洪水肆虐,梅江两岸从那场洪灾中活下来的百姓都对这样的暴雨心存畏惧。

生怕哪天夜里睡熟过去了,一觉起来洪水肆虐,他们又要重新经历一遍当年的惨状。

也是这一年,岭南格外的不太平。

百越人彻底占据了沱河以北的城池,在经历了第一次围剿大失败后,赵清珵劝住了李聿,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百越人天生残暴,再加之他们还对山川河流极其熟悉,行走在复杂的丛林之中如履平地,沱河以北那一片城池被五岭包围,外加一条沱河阻拦在群山之中,倘若强攻,必定会必那一日还要付出更加惨烈的代价。

岭南的沉默让百越更加嚣张,自从五月以来,沱河以北的那几座城池陆续有中原百姓想要逃出来,但全都被百越人抓了回去。

武镇川派了岭南不少擅长攀爬的精装小伙子偷偷潜入沱河对岸,但无一例外,全都没有成功。

百越人烧掉了沱河河面上往来的船只,往河里面放满了毒蛇,没有人敢随意下河。他们还砍掉了两山之中的绳索,那是古老的岭南人最原始的过河工具,百越人将沱河以北的那一片土地划分成为了自己的地盘,并且让其与世隔绝,与之而来的,是原先住在河对岸的中原百姓也被百越人扣了下来,那些可怜的中原人成为了百越人的奴隶。

白卓宇派了重兵埋伏在河对岸,但无济于事。

他们过不了河,根本奈何不了沱河对岸的百越人。

白卓宇忘不了河对岸那一排排挂在树上的人头,人头逐渐成为了白骨骷髅,月光空洞地穿过骷髅,白卓宇望着那一缕缕洒在河面上的银白色月光,心中的恨意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他一日比一日深沉的目光。

他一定会、一定会收复百越。

就算代价是是他这一辈子都要守在沱河,他也在所不惜。

白卓宇越来越熟悉岭南的崇山峻岭,他开始学着像百越人那样徒步攀爬,不借助任何工具,他清楚地认知到想要打败百越人,他必须比所有人都了解百越。

了解这个古老、神秘、而又残暴的族群。

了解他们刻在骨子里的生死观,了解他们为何始终融入不了中原,白卓宇想,他与百越之间,必定会有一个终极。

在那一日到来之前,他不会离开沱河。

沱河对岸已然成为了一个地狱,一个属于中原人的地狱。

早在勾戈带领着百越人下山扫荡这片城池的那天开始,遗留在此的中原人就成为了勾戈眼中的一团烂肉,是死是活皆在他一念之间。

比起杀死他们,勾戈发现这些中原还有更加有用的地方。

阴冷潮湿的吊脚楼中,勾戈坐在一张宽大的虎皮毯子之上,他的脸上布满了刺青,那是他占领沱峒那夜请族中最年迈的长老绘制的刺青。

这是百越族勇士的象征。

沱峒是沱河以北最大的一个县城,这里面居住了上万名中原人,多半是不愿意背井离乡的老弱妇孺,从前他们是生活在这个宁静县城中与世无争的农民,如今他们百越来了,他们便成为了百越的奴隶。

百越族的张老坐在勾戈左右两边,尽管他们已经住进了沱峒县,但依旧习惯席地而坐,百越人多半选择了沱峒靠山的吊脚楼,他们将吊脚楼中的中原人赶去了河边最外层的木屋中,像猪狗一样将他们圈养。

百越族的长老基本上都是上百岁的老人,他们沉默地坐在地上,嚼着干草,冷冰冰地说着中原总是想要逃跑,夜里十几个中原人妄图过河,全都被毒蛇咬死了,尽管如此,仍旧有中原人不死心。

其中一名长老是从前跟在勾彤边上的勇士,他亲眼见证着勾彤选择与中原交好,如今百越走到这一步,他只觉得可惜,他不明白,为什么中原人会出尔反尔,明明与老族长约定好了两族会和平相处。

勾戈望着那名长老,他一口喝干了放在手边的鹿血,语气冰冷而又坚定,他说,大长老,你已经把我们的骄傲抛之脑后了,从你和勾彤那个懦夫选择向中原人俯首称臣的那天开始,你就不配做我们百越族的人了。

山神抛弃了你,你是向外族低头的懦夫!

大长老的神情平静,他看向勾戈,轻声细语,“孩子,那是我们百越注定要走向的文明。”

“如果文明是向中原人卑躬屈膝,我宁愿选择野蛮的骄傲!”

勾戈一把掀翻了桌子,目光扫向坐在大堂中的每一个人,“今天我们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捍卫脚下的土地和身后的女人,你们谁愿意自己的女人向中原人低头?你们谁愿意自己的孩子只记得住中原的历史?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结局!命运如果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就不配叫做命运!那只是中原人对我们百越的施舍!”勾戈脸上的刺青在昏黄的光影下若隐若现,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傲慢,勾戈提起手边的刀,扬声道:“勾彤的死便是最大的证据,中原撕毁了与我们的约定,他们放火烧了我们的家园,还妄想让我们成为他们的奴隶,那我就要让中原看看,到底什么才是野蛮的征服。”

咚咚咚,脚步声传来,赵清珵与李聿看向来人,武镇川将从袖袋中掏出来一叠纸,呼了口气,“都查清楚了。”

武镇川将信纸递给赵清珵,“侯爷您自己看吧。”

想要查清楚百越村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实在不容易。

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两年,整个百越村早已人去楼空,武镇川派人去过好几趟百越村,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武镇川不信邪,专门派了一队人驻守在百越村,终于让他们等到了一个上山砍柴的农夫。

农夫见百越村内还有人烟,好奇地在村口东张西望。

询问之下衙役才从农夫口中得知了当年发生了何事。

“着火了?”

“是啊,农夫说那一夜百越村着了好大的火,但因为山中时常起大雾,火光隐藏在浓雾之下,深更半夜椿山大营根本没有发觉百越村着火了,再加之后半夜下了一场暴雨,整个百越村被暴雨冲刷,大火烧焦的房屋全都被人收拾干净了,因而咱们的人前去探查时才没有发现着火的痕迹。”

“那农夫还看见了什么?”

“说是看见了数十人在大火过后匆匆离开,农夫觉得可疑,偷偷跟了他们一段路,说不是咱们岭南人,翻了五岭往西南方向去了。”

“西南方向?”

赵清珵和李聿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想到了赵棣。

再联想到当年百越叛逃的时间,章平三十九年正是望都朝局混乱的时候,再加之那一年赵棣从望都逃脱。

西南方向除了赵棣还能有谁。

“所以……”李聿想明白了,“赵棣从那个时候就和姨母有了勾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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