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送别
“辽东不太平,本宫在后宫也格外心焦,润鹤,你为了辽东奔波两地,本宫感谢你。”
“润鹤不敢当。”
“如今前线粮草紧缺,内阁给不出这笔粮食,再耽搁下去整个东境线都会被拖垮,辽东承受不了这个代价。润鹤,你牵挂辽东,心疼聿奴,本宫很欣慰,你没有辜负聿奴对你的一番心思。”
李蓉吹了吹手中的茶盏,轻声细语:“世间多得是无情之人,无情之人走的高,比如戚筠。世间也从来不缺有情郎,有情之人总会有许多牵绊,润鹤,这个道理你应当比本宫明白。”
若不是有情,此时此刻赵清珵就不会坐在长翎殿,承受着他本可以不用承受的代价。
“润鹤愚笨,还请娘娘直言。”
李蓉一声轻笑,“你啊,”她遥遥望向赵清珵,“当年你跪在这里,身形消瘦,那样瘦弱无助,除了依附本宫没有任何法子能够在望都活下去,如今翅膀硬了,就想飞出这长翎殿。润鹤,天底下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人不能既要还要,聿奴为了你就算众叛亲离也要将他爹送进刑部大牢,若不是我父亲疼爱聿奴,纵容他肆意妄为,今时今日你们只会成为辽东的罪人。”李蓉眸光平静,“润鹤,这两年你做的够多了,听说你在辽东差点身死,既然如此操劳,便该多加休息才是。”
赵清珵多聪明,李蓉想要他病退朝堂,就像李蓉当初被内阁逼出金銮殿那样,如今不过是轮到了他自己头上来。
“润鹤,人总不可能一直风光的,想要站在巅峰之地,总要舍弃些什么,你舍不了聿奴,今日被本宫拿捏,便是你的命。”李蓉端庄的容貌下满是威严肃穆,“好孩子,本宫不会要你的性命,聿奴在辽东,你去辽东陪他,辽东是个好地方,天高云阔,草场茂盛,你去那里养身体,来日陪聿奴长命百岁,也算是让我的妹妹安心。”
李蓉没有见到李敏最后一面,李蓉甚至都不敢细想李敏身死的原因,她坐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低头只能看到满地疮痍,她的这把凤椅下面堆满了人命,李敏不过是这堆枯骨中的一捧,只要不去看,便这样微不足道。
“辽东需要的三千石粮食本宫会在三日之内筹到,润鹤,你带着这三千石粮食去辽东,再也不要回望都,望都中的一切都与你没有任何干系,你若能做到,今日出了长翎殿,明日本宫便会将粮食单子送到你手上。”
赵清珵不知道李蓉能通过什么途径筹到三千石粮食,但他只能点头。
三天后,赵清珵得到了答案。
李蓉在召见了赵清珵后的第二天,便将望都官员的家眷全都请进了长翎殿,整整一天,这些女眷都没有踏出过长翎殿半步,近千人乌泱泱被扣在了长翎殿中,第一个离开的女眷是御史台中一名御史的夫人,那名御史抬着一箱银钱进了长翎殿,一刻钟后便将自己的夫人接了出来。
李蓉先是筹集到了足够的银钱,然后又命人在国都五城内购买粮食,三千石粮食装好抬进李府,正是他们的三日之约到期。
带着粮食离开那日只有于勐来送他。
漫天风雪,两人相对无言。
于勐神情苦涩,想笑,却笑不出来,望着身后的那几车粮食,于勐甚至侯爷为此付出了什么,他只是望着暴雪轻声道:“当年随侯爷出望都,护送清灵郡主和亲鞑靼,如今一晃眼将近九年的光景,侯爷当年深陷泥泞不得抽身,如今九年过去,依旧如鹤入泥淖满是枷锁。竟不知这几年筹谋布局,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清珵为了这三千石粮食选择向李蓉妥协,自行离开望都,放弃在望都的一切经营,于勐只觉得不公。
“皇后娘娘以大义相胁,侯爷您……”于勐满心愤懑。
“土地改革已在北周推行,初见成效,此乃我心头大愿,此愿已成,华章,你我当日抱负不算落空。削王之政并非一朝一夕能够促成,且皇后娘娘亦有心削王,华章,你留在望都,倘若事关削王,必定辅佐娘娘。皇后比起内阁,决断更甚,乱世更当由此决断之人,今日我出走望都已成定局,华章不必继续多言。”
千里相送终须一别,于勐站在长亭却久久不愿离去。
他是赵清珵一手提携上来的,昔日三大营庸碌无为,是赵清珵入主三大营,才有了如今威风赫赫的三大营城防军,可以说没有赵清珵,就没有如今的三大营,虽说如今的三大营是王照在统领,但说到底,王照也是听命赵清珵的吩咐,三大营到如今也只认赵清珵一个人。
赵清珵一走,于勐不知道望都格局会有什么变化。
赵清珵看到了他心底的忧虑,他拍了拍于勐的肩膀,“锦衣卫有左擒虎,御史台有赵梦,你如今在户部,你们在望都各有照应,倘若有什么事拿捏不准,去找吏部的傅棠雪,他的后面是长公主,长公主会替你们周旋一二。”
“若真到了连长公主都周旋不了的地步,依我如今之势,只怕也无济于事。”
赵清珵从前觉得他已经站到足够的位置,他一心想要推进土地改革,携手内阁削减封王,心中抱负正在一一实现,可在经历了晋城这一场事变过后,他只觉得望都的这一切这样渺小,在牵扯到千千万万人的生死的时候,他从前的那些权术、钻营、手段都变得如此微不足道,毫无用处。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战争发生,看着无数的将士送死。
他自诩忧国忧民,到头来谁都救不了。
李聿的消沉何尝没有给他带来心灰意冷,他选择出走望都,是结束,也是一场新的开始。
赵清珵就这样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之下,望都的疾风骤雪卷走了赵清珵留下来的一切痕迹,紧闭的李府大门也让所有人忘记了关于南翊侯的所有风光。
这是章平三十九年,最严寒的冬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