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生机
关上起风了。
赵清珵却没有等来李聿的好消息，他睡得这样安静，好似没有一丝烦忧与困扰。
营帐中没有旁的人，只有一个白菊苦哈哈地坐在边上，他还记得李聿说过的话，医不好南翊侯提头来见，眼见人就这样了无生气地躺在边上，白菊生怕才从战场上下来的少将军提刀便让他泪洒帐中。
白菊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李聿开口说话。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聿，不敢吭声，好半天过去了，他才听见一声疲惫的声音响起，“你先出去吧。”
“这……”白菊迟迟不敢起身。
李聿背对着他坐在床榻边上，微微弓着身子，握着赵清珵的手，语气冷漠，“出去。”
白菊起身，讪讪准备离开，抬脚都走到营帐前了，忍不住多嘴：“南翊侯此次病发全是积年的操劳，属下医术不精，想来这些年少将军没少在南翊侯身上费心思，南翊侯不是个好病人，不肯听医嘱，少将军你……”白菊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蹦出来两个‘节哀’。
若换做平常李聿必定往白菊身上丢东西让他滚了，帐中无比安静，白菊轻手轻脚地往外走，正好看到邹梦往这边走过来，他朝邹梦摆了摆手，“少将军在里头呢。”
“少将军回来了？”
“嗯呢，下了沙场就来了，身上的盔甲还在淌血。”白菊没见过李聿这样阴沉，心有余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直没有消下去，他搓了搓手臂，压着声音道：“侯爷不大好，我瞧着少将军也不对劲。”
才刚打了胜战，按理说应该大肆庆祝才对，但风阙关上下却一片安静，若是从前赵清珵的病还没让这样多的人牵心，但自从赵清珵一力提出来组建炮兵营，亲力亲为地去望都拉来了烽火营，并且辽东还因为这支炮兵营打了胜战后，所有人对赵清珵都有了改观。
这位曾经在辽东众人面前不过是与他们少将军有着难以言说的亲近关系的南翊侯在这片拳头说了算的地方展示了属于他自己的能力，特别是赵清珵性格温和，不似李聿这样霸道强硬，自然而然地便赢得了信任与敬重。
如今他这一病，立马将打了胜战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南翊侯病了，听说病得还不清。
好像还是因为操劳咱们辽东的战事，就为了组建炮兵营所以病倒了，哎，南翊侯还真是辛苦啊。
风阙关中关于赵清珵的讨论的络绎不绝，一开始是因为他惊人的长相和与李聿暧昧不明的关系，到后来便全都化作了对南翊侯的佩服，如今炮兵营让前线大获全胜，南翊侯可以说是他们辽东的大功臣，于公于私谁都不希望赵清珵出事。
“少将军可曾说什么了？”邹梦站在营帐前没往里头走，听了半天，没什么动静。
“什么都没说呢，只是把我赶走了。”白菊心有余戚，想起李聿那张面若寒霜的脸便觉得害怕，他和邹梦小声说起李聿与他说过的狠话，说他若是医不好南翊侯，少将军就要他的脑袋，这话白菊记了一路，就怕哪天南翊侯病倒了他小命不保，一路从雍都来到辽东，好容易熬过去了奔波的路程，没成想他千怕万怕，南翊侯还是病倒了。
邹梦拍了拍白菊的肩膀，安慰道：“别瞎想，少将军吓唬你呢。”
南翊侯的病他们都心知肚明，非一两日造成了，谁也怪不了。
就算眼下南翊侯不在辽东，没有因为这一场战事操劳，他依旧会病倒。
没有灯油的蜡烛注定会熄灭，这是自然天理。
早在多年前邹梦便医治过南翊侯的身子，对于眼下这个情况，他并不觉得意外。
“南翊侯当真没救了么？”白菊忧心忡忡，不知道是在担心自己的小命，还是替少将军和南翊侯发愁。
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邹梦这些日子也在翻阅医术，他手头上还有几本从西域小国带回来的医典，古书生涩难懂，他读起来格外艰难，他只希望能够从中找到调理南翊侯身子的方法。
如今他们在做的，就好似从阎王爷手上抢人。
他们手中拽着一根微弱的线，稍有不慎这根线就断了，谁也不敢用力。
大补的药不敢用，虚不受补，邹梦怕药方开烈了，南翊侯就这样一命呜呼。但眼下若只是灌一些温补的药材，根本没用，南翊侯这身子就像是到处漏水的筛子，什么汤药灌进去，都无济于事，全都漏光了。
赵清珵其实没得什么顽疾，就是经年累月的操劳堆积成了气血两亏，再加上当年在望都的一杯毒酒和章平帝赐下的廷杖，直接让他没了十年寿命。
这些年赵清珵的身子就没养好过，如今不过是将倾大厦。
李聿怎么可能会让赵清珵走向覆灭。
他枯坐在床榻前，感受着赵清珵虽然微弱但却仍旧坚强地跳动着的心脏，他紧紧握着赵清珵的右手，润鹤的这只手残废多年，这些年提笔写字全部用的都是左手，手腕上那一道永远都不会磨灭的伤痕是连接他们生死的桥梁，李震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一幕就是李聿正小心翼翼亲吻着赵清珵的手腕。
昏黄的光影笼罩在他身后，除了这一道光线，帐中再无旁的光线，李震沉默地站在营帐前，李聿没有回头，只是嗓音干涩地说道：“润鹤当年在格桑草原，为了救我割腕放血，我欠他一条命。”
“医治好润鹤，李家视他如亲子。”
“若是医不好……”
李震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外孙向来坚硬的脊背在发抖，他握着赵清珵的手上青筋四起，李震闭了闭眼，再睁开，他沉声道：“没有人能够从我们李家人手上抢走这条命，就算是阎王爷也不可以。”
“小子，辽东有北周最好的大夫，就算是望都的御医也比不上我们辽东的军医，润鹤在望都医不好，那是他没碰上好大夫，什么油尽灯枯，放他娘的屁！”
昏暗的营帐内，李震用力按住了李聿的肩膀，“怕什么，你娘还在晋城等你与润鹤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