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平衡
这一夜过得混沌，整个明德殿的宫女太监全都被关在了偏殿，天光大亮，也没有人把他们放出去。
有小宫女躲在角落中啜泣，哭声在寂静的偏殿中回响，所有人都被这哭声弄得心烦意乱。
殿内有一个人开始哭泣，便出现了更多此起彼伏的哭声。
压抑沉闷的气氛在所有人的心头蔓延。
吱呀一声，殿门被人推开了，身材魁梧的禁军站在门前，凶神恶煞，“都站起来！”
“人都送走了？”
明德殿内没有留宫人，袁庭坐在椅子上闭眼小憩，李蓉小声询问赵清珵。
这一批宫女太监是断断不能再留下了，赵清珵和李聿做主，将这一批人送去了锡山行宫，如今锡山行宫戒严，外人轻易进不去，将这些明德殿中的宫女太监送进去，既能不引起太大的喧哗，又能让他们闭嘴。
“回娘娘话，人都走了，三千营和禁军亲自护送他们出宫，路上绝对不会有差池。”
昨夜的事情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这是袁庭李蓉赵清珵三人共同定下来的承诺。
袁庭不对李蓉赶尽杀绝，在朝堂之上给她这个妇人留一个位置，但同样的，关于朝中的一切，任何事，从今往后都要以内阁为重，无论是司礼监还是锦衣卫，办的差事都必须得到内阁首肯才能继续。
内阁和后党在章平帝的制衡下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直到昨夜，才彻底撕破了表象的平衡。
昨夜袁庭快了李蓉一步，李蓉便彻底失去了制衡权。
有输便有赢，李蓉沉默地接受了袁庭的意见，除了接受，她没有任何办法。
这就是朝堂政权，瞬息万变，风云转换。
一夕间生死颠倒，谁能想到昨天还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一朝变成了阶下囚，关于太子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下狱的，朝堂之上众说纷纭，袁庭将这明德殿中发生的事情掐死在了这个雨夜，没有任何人知道，太子曾卷入过这样一场耸人听闻的是非当中。
袁庭其实有办法保下赵昀的。
但是赵昀早就成了内阁眼中的废棋，赵昀的伪善和阴私与内阁那帮文臣背道而驰，在内阁看来，赵昀但不上一朝太子该有的风骨，一个擅于弄权、且心中没有大是大非的人，来日就算成为了北周的君王，也不过是又一个当今陛下。
其实赵清珵隐约猜到了袁庭为何会在如今这个时候，还同意和李蓉达成微妙的平衡。
“为何？”
在宫中待了整整一天一夜，李蓉在处理完了明德殿中的那一批宫女太监后便称病回了长翎殿，谁也没有理会，背影依旧端庄，但她踉跄的步伐出卖了她疲惫的内心。
赵清珵和李聿原本也打算在李蓉离开后便出宫，但袁庭留住了他们，准确来说，袁庭留住了赵清珵。
他以强硬不容人拒绝的手段留住了赵清珵，留在身边处理琐事，太医匆匆而来，章平帝身边不能没人，袁庭将押送赵昀入刑部任务交给了赵清珵，在此之前，赵清珵这个名字从未在北周朝堂上出现过，因而当赵清珵踏入刑部大牢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特别是，他还负责着押送太子这一微妙的任务，袁庭会将这件事交给赵清珵，无疑不是一种宣告——
宣告赵清珵这个人，就此踏入了北周朝廷。
但为什么是他？
凭什么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赵清珵是谁？他是逆王之子，谁都没有忘，当日赵清珵被押送进望都的时候有多么狼狈，前途生死未卜，明德殿前廷杖之刑被打得只剩了半条命，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几年后，这位落魄人人得而骂之的逆王之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阁老的传话人。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赵清珵的死路，就是内阁给他指出来的。
忙好了这一切，赵清珵终于能够和李聿出宫了。
两人并肩走在长街上，宫人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昨夜的巨变，虽然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太子倒台了。
宫人们在见到赵清珵后，都情不自禁地选择了低头。
李聿一声轻笑，似是有些不屑，又觉得有些讽刺。
两人对视一眼，赵清珵凑近了，“笑什么？”
“我笑，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欢歌宴，且看他楼塌了。”
“是喽，所以我要去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起的楼。”赵清珵眼尾微微上扬，带着自信，还带着除了李聿谁也看不到的骄矜，看上去竟有着一股纯粹的天真。
李聿仗着个高腿长，捏了捏他的脖颈，叹道：“润鹤，你好可爱。”
这话听上去怎么也不想夸人的，赵清珵假装没听到，两人绕回最开始的话题，关于内阁，关于袁庭。
“内阁之所以会扶持赵昀，是因为最开始的赵昀好把控、且没有任何势力，赵昀只能依附内阁，且他还是太子，彼时的皇后已经隐隐有了自成一党的苗头，为了压住皇后的气焰，内阁必须在朝中扶持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但前提是，赵昀要绝对听话。”
“很可惜，”李聿接上了赵清珵的话，“此一时彼一时，这些年下来，赵昀早就不满内阁的掌控。”
他耸了耸肩，看向赵清珵：“润鹤，你难道想做第二个赵昀？”
赵清珵微微一笑，“我有这么蠢？”
蠢到被李蓉下这么大一个绊子，简直可笑。
“姨母手段不比男子，润鹤，你若再往上，只怕……”
“李聿，当我们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没法回头了。”赵清珵的目光坚定，“从前我可能会对你说抱歉，但你我走到如今，倘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不要出手。”
“就像今日这样，赵昀没本事，所以下去了。我不会是赵昀，我答应你，若我与皇后也到了这一日，我会留她一条活路。”
李聿松了口气，尽管这对赵清珵不公平，但他还是为这么点私心赶到庆幸，“润鹤，她……毕竟是我母亲的长姐。”
“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而你又命悬一线，润鹤，我一定会用我的命在姨母跟前换你活路。”
赵清珵摇头，“李聿，陪在我身边，但不用替我做选择。”
此生已尽兴，生死他自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