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丢脸

在岭南的这个新年实在新鲜。

外头不是白雪茫茫,也不是寒风裹挟,侯府挂着大红灯笼,满院子的花影摇曳,池塘上还屹立着几株夏日里没来得及凋谢的残荷。

冲了澡换了一身衣裳的李聿踩着一地栾花朝赵清珵走了过来,他难得换上一身白玉色的长衫,腰带上挂着一枚平安扣,一头乱糟糟的发也被束了起来,规规矩矩地戴着玉冠,走进了,赵清珵就听见玉佩装在一块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声。

赵清珵站在窗边,朝李聿勾了勾手,等李聿走进了,他捞起挂在腰带上的平安扣,“这是大姐托人从辽东送来的?”

“嗯。”李聿点了点头,说话的功夫,他变戏法似的又掏出来了一枚平安扣,“大姐送了一对,都是母亲在佛像前开过光的,新的一年,润鹤要身体康健,平平安安。”

平安顺遂,每一年李聿都只有这一个期盼,他的润鹤一定要万事顺遂。

赵清珵轻声笑了笑,“你怎么不祝我心想事成?”

李聿正在低头替赵清珵绑平安扣,白玉无瑕,握在掌心通体温润,润鹤就像这白玉,清冷剔透,静悄悄站在那,不曾沾染半分污垢。

“这有什么好祝福的?”李聿挑了挑眉,“这是我要做的事,不用向神明祈愿。”

这番话李聿说得轻,但落在赵清珵耳中,却重若千斤。

他的心头一片悸动,李聿的话在他心上来回滚过,他一声轻叹,喊了一声‘聿奴啊’。

高大的栾树发出了沙沙沙的声音,赵清珵与李聿一个坐在栾树下,一个躺在枝干上,两个人望着头顶的弯月,静谧无言。

“从前在麟王府,我也爱爬树,娘亲担心我摔了,差点让人将府里头的木棉树给砍了去,后来还是父亲替我说好话,说我性子静,多爬爬树是好事呢。”赵清珵喝了半壶酒,有些微醉,聊起从前在麟都的旧事,眼底闪过一丝盈盈光泽。

“如今是爬不了了。”赵清珵摇了摇头,后面的话他藏在心底。

如今的赵清珵就算是爬的再高,也没有一个人会将他拦下来,只因为担心他会摔下来。

赵清珵笑着笑着就觉得眼角有些酸涩,他低着头,被对着李聿站着,身后沉默了片刻,就听见咚的一声李聿从树上跳了下来,他是个猴子,爬上爬下没正行,赵清珵也不担心他摔着。

“过来,我托着你。”

李聿蹲在地上,示意赵清珵踩在他背上。

“这……”赵清珵有些哑然。

爬树对于从前的赵清珵来说不是难事,毕竟他只是不擅武艺,并非是四体不勤,但如今他腰上有伤右手又废了,都算得上半个废人了,爬树于他而言实在是奢望,此时此刻李聿蹲在他跟前,一副这算个什么事的神情。

李聿松了松手腕,“快,踩在我肩上,我托着你上去。”

李聿力气大,平日里背或者抱赵清珵,轻而易举,这下赵清珵踩在他的肩上,他轻轻松松就将人送到了枝丫上,李聿站在树干下方护着赵清珵,仰头,问道:“与在麟王府的树上相比,有区别吗?”

赵清珵笑而不语,只是朝李聿身上丢了一枝花。

李聿假装被这花击倒了,故意往后退,做出受伤的表情,他捂着胸口,大喊:“有刺……刺客……”

赵清珵又往他身上丢了一枝花,李聿便一个小跑直接接着轻功坐到了赵清珵边上,幸好栾树高大,枝干尚且能够承重,两个人并肩坐在上面还不至于摔下来。

“润鹤,不管日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像今日这样,托着你,你尽管往上走,无论多高,我都在你后面。”

夜风恼人,吹得赵清珵只想落泪。

他错了,不是没有人担心他摔下来,而是那个担心他的人一直在托着他,托着他往上走。

李聿觉得好笑,他伸手搓了搓赵清珵的眼皮,刚想笑话他,李聿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哒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树干出现了一丝裂缝。

“润鹤小心!”

李聿只来得及一把将赵清珵搂到怀中,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这动静实在太大,将坐在不远处喝酒的众人全都引了过来。

“哎呀,发生什么事情了!好大的动静!”芸娘最先听到,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见到栾树晃的剧烈,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放下手中的酒壶就往李聿这边走过来。

于勐白卓宇紧随其后,海之唤喝多了酒,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武镇川搀着他,乌泱泱人一群人走进了,脚步声响起,赵清珵崩溃地埋在李聿怀中,“老天!”

大过年的侯爷和总督两个人从树上摔下来,这事实在太丢人了,府里头的丫鬟们说起这事就像是说戏文,有鼻子有眼,赵清珵没脸见人,大年初一躲在院子里看书,谁也不见。

李聿没脸没皮惯了,碰上武镇川打趣,他还能笑嘻嘻地回上一句‘是啊,谁让咱们府里头的栾树不结实呢’,他在辽东就和军营里头的将士打成一片,如今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但赵清珵不行,但不说如今他的身份了,从前在麟都,母亲就教导他君子端方,万万不能在外失了仪态。

可如今倒好,他当着满侯府的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实在滑稽。

李聿来书房寻他,就见他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书盖在脸上,李聿觉得好笑,揭开书,“怎么了呢这是,小可怜闷闷不乐的,多在屋子里头,喊你八百遍了都不回一句。”

赵清珵面无表情,“别管我,你就当我去了吧。”

昨夜的尴尬程度,也的确够他刨坑把自己埋了。

“呦,咱们小可怜脸皮这么薄呢?”

“李聿!”赵清珵有点羞恼,他夺过书,一板一眼地说道:“日后这样没规矩的事,可别拉着我做了!”

“这就没规矩了?”李聿觉得有趣,他踢了鞋子盘腿坐在塌上,“我在辽东方大鹅屁股后头塞东西,然后被大鹅追了十里路,整个晋城都知道李家的小公子被鹅追了一下午,这事我都没嫌丢人呢!”

赵清珵想憋笑,没忍住,他撑着额头问道:“你往鹅屁股里放什么了?”

“炮仗。”李聿说得一本正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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