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隐退

北周实行封王制度,而与之配套的则是井田制。

各地封王缴纳税赋,土地收成则全部属于封王,封王拥有绝对的封地自主权,北周开国初期这一制度或许没问题,但北周如今已有百年,封王制度本就不利于中央集权,各地封王拥有着绝对的封地治理权利,海之唤看到了这一尖锐的矛盾。

但凭借海春申一人,根本撼动不了有着百年历史的分封制,所以他提出‘改井田为均田’,先从土地制度入手,慢慢瓦解地方封王的势力。

就如周小敬所言,海之唤本该是北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这世间英雄难当。

海之唤做不了望都朝堂上的第一人,也做不了让北周改天换地的能臣。

所以他悄无声息地在章平十年称病致仕。

“春申在致仕前一年,在朝已经没了任何的立足之地,我们这几个嘉历帝时期的老人在陛下登基后早就被边缘化了,陛下不是先帝,先帝有着铁血手腕,当今陛下的手段却以怀柔为主,陛下与先帝的政见相左,陛下登基后自然否决了我与春申一力推行的土地改革,春申那几年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满朝大臣对我们步步紧逼,春申又气又怒,悲愤之下这才在章平十年当庭致仕。”提起往事,周小敬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怅惘。

“赵提督,你是麟王之子,你不会知道对于北周来说,封王制度究竟有多累赘,你没有在户部待过,户部每一年都要盘出一笔烂账,万万两雪花银,这些都是各地封王造的孽,封王填不出这么多赋税,最后都是从国库里挪出银子填补亏空,封王的权力太大了,远的不说,就说昔日的麟都,就光是一个调兵权,对于望都来说威胁何其大?早在万庆年间,朝中就有许多针对封王一事展开了争论,万庆帝决心尚有,朝中大臣也支持,只可惜还是太晚了,还没等到时机成熟,万庆帝就去了,彼时我与春申都在庆幸,幸好嘉历帝承袭了遗志,从万庆帝手中接过了这一使命。”

“但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嘉历帝竟然去的这样快!”

嘉历三年,那是海之唤仕途上至关重要的一年。

就是那一年,海之唤从意气风发的内阁首辅逐渐被打压,被边缘化,他与周小敬彼时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户部尚书,本该是齐心将北周托举上青云的两名当朝重臣,就在章平帝登基后,渐渐失去了话语权。

章平帝不像嘉历帝,他是嘉历帝膝下脾气最为温和的一位皇子,嘉历帝看重了他的善良与悲悯,将他册封为了太子。

章平帝做太子的那些年的确很优异,他的心中有万民,在位时的政绩皆从百姓出发,可这样一位温和的人做了皇帝,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镇压不住封王。

镇压不住朝臣。

朝中一个海之唤根本挡不住四方封王,再加之章平帝没法成为他们最大的依仗,海之唤与周小敬退出北周的历史舞台,成了必然的一个事实。

海之唤的脾气比周小敬还要傲气。

他受不了这样的北周朝廷,所以在悲愤之下怒气离开。

“我与春申不同,他是天上仙,我是人间客,我放不下俗尘,他一生无妻无子,我却无法像他那把洒脱离开望都,我的家中有妻儿,所以春申在致仕后拜托我,若可以,在尽可能地在望都待着,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他也可以替他看着这个朝堂。”

说到这里,周小敬苦笑,“我食言了。”

“我对不住春申。”

赵清珵的神情温和,“周大人在申公致仕后还担任了太子太傅,何来食言一说。”

周小敬是在赵昀被册封为太子的第三年,主动提出调离户部,自请求太子太傅这一官职。

那个时候袁庭已经组建了属于自己的内阁班子,袁庭在六部急需自己的心腹,周小敬愿意让出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对于袁庭来说求之不得。

两方人马都乐见其成这个局面,周小敬就这样从户部调离,成为了太子太傅。

赵昀人前温和儒雅,但周小敬阅人无数,早就看出来他是一个虚伪小人,所以在章平三十年,赵昀彻底在朝站稳脚跟,愿意放这位老师离开望都后,他又辞去了太子太傅一职。

自海之唤致仕后,周小敬虽然人在朝中,但却始终在漂泊,从户部尚书到太子太傅,从太子太傅又到密西布政使,他虽身居高位,却始终游离在望都朝堂之外。

“周大人选择密西……是早就知道什么了吗?”

周小敬摇了摇头。

“当年我选择去密西,是因为我记着春申的话,他说北周的军政分隔,迟早会出大问题,辽东有李家坐镇,暂时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但密西是建国后才收复回来的地方,密西军部有霍焦,隐有集权之势,所以我选择了密西。”

周小敬怕密西成为第二个辽东,不受望都控制,也怕密西没有一个像威北侯那样的人坐镇,军权过于分散抵御不了外敌。

他矛盾地去了密西。

“我本是想在密西大干一番的……”周小敬缓缓开口,“我想整顿密西,想收拢密西军权,但我去了之后才发现,格格鲁尔早就是一个铁桶,我的手插不进去,我去密西的第一年,谈载防我防得像什么一样,我知道他们有问题,但却找不到任何破绽,我花了将近三年的功夫,才取得了谈载的信任。”

“所以大人才在密西收受贿赂,谈载想做什么您都不发表任何意见,您在谈载面前装出平庸无为的样子。”赵清珵终于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周小敬一声长叹。

“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望着赵清珵,“年轻人,你比我这个老头子有本事,我在密西待了三年,都没有摸到空饷案,你不过短短半个月,就将格格鲁尔的天都翻了。”

“格格鲁尔早就是一滩浑水,谈载和屈闻就像是两只水蛭,趴在格格鲁尔之上吸着密西军部的血,他们死一万次都死有余辜,可格格鲁尔还有那样多的官员,赵清珵,你在查案的时候还需记住一句话,”周小敬恢复了几分从前身居高位时八方不动的沉稳,“水至清则无鱼。”

“一个谈载一个屈闻,足够让整个格格鲁尔的官场都为之震动,但剩下的人,还望赵提督能够再斟酌斟酌。”

“不是所有人都会成为谈载和屈闻,他们从你的手上捡回来一条命,那便是全由你说了算。”

周小敬是在提点赵清珵。

他没有过问赵清珵到底想做什么,但他却早就看得透彻,赵清珵手上没人,所以他让赵清珵留格格鲁尔其余官员一条命。

“赵提督,老夫尚且好用,虽是一把骨头的老人了,但若是赵提督不嫌弃,尽可用上一用。”

赵清珵听懂了周小敬的意思。

但他在得知了他海之唤经历的事情后,又如何能够利用他。

“周大人切勿再言此话,今日下官将大人请来,不过是想问清心中所困,如今悉数明了,下官这就送大人回府。”

周小敬摆了摆手,“赵提督自忙去吧,老夫自个儿回去就是了。”

送走了周小敬,赵清珵原本以为今日诸事已了,他原本还想着去兵部瞧一眼,今日李聿初次上任,也不知在兵部究竟如何。

但就在赵清珵已经准备离开三大营了,书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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