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奉旨
压下来?
怎么压?
如何压?
周小敬沉着脸,他谈载动一动嘴皮子,就知道说将此事压下来。
早知如此,当初祖大寿做事的时候怎么不思虑的周全一些?
临了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了,谈载知道要熄火了。
简直可笑。
周小敬知道这事不好处理,但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都司看到早就离开了格格鲁尔的赵清珵。
他扭头看向谈载,眼中俱是不悦,不是早就将他打发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谈载也一头雾水,赵清珵从一堆乌泱泱的将士中走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可当赵清珵脱掉盔甲,穿着一身白衣站在大堂之中,面色冷寂,冷冷注视着谈载的时候,谈载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谈载反应过来了,周小敬亦然。
他望着赵清珵与霍焦,好哇,这两个人竟然不知何时搅和到了一块去。
周小敬挥着衣袖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沉着脸:“今日闹成这样,谈大人,实在是你御下不严,冒犯了方将军与袁将军,你让祖大寿出来,与这两位将军赔个不是。”
这便是要将事情都推倒祖大寿身上了。
夜深露重,全城早已寂静,只剩下如寒鸦般凄厉的风声不断咆哮怒吼。
都司大堂内亮着明晃晃的火把,廊下人来人往,犹如一道道鬼影在影壁上扭曲徘徊,赵清珵背对着众人站在门边,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眸中深邃。
谈载摸不清赵清珵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索性直接无视了他。
眼下周小敬站出来了,他只希望周小敬能够赶快将霍焦大打发走。
“若说此事全然是因为祖大寿造成的,必然不妥,”霍焦这个大老粗,来的路上和赵清珵学了个半吊子的语气,慢悠悠的,故意吊着人,“我的这两位属下脾气火爆,在沙场上打打杀杀惯了,说话做事呢,又没什么规矩。”霍焦说到这里,踢了一脚方答,“去,给谈大人赔个不是,鲁莽了。”
方答不愿意,霍焦瞪了他一眼。
他这才扭扭捏捏地走到了谈载边上,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卑职行事没规矩,冒犯了大人,给大人赔罪了。”
谈载被霍焦突如其来的低头闹了个措手不及。
还没等谈载反应过来,方答行完礼,霍焦就又开口了:“然在本帅看来,此事全推到祖大寿身上,是否有些过于偏颇了呢?”
“有失偏颇?”谈载急了,他连忙说道:“霍大帅此言,难不成是想说这事与我脱不掉干系了?”
谈载气的面色铁青,“一派胡言!”
霍焦耸耸肩,“这可是谈大人您自己说的。”
要说这群文绉绉的文官最怕谁,一是在他们眼中自诩阴阳颠倒纲常混乱的后党乱政,二便是边境的武夫耍无赖。
霍焦可是带了家伙来的格格鲁尔。
他腰上挂着的大刀拔出来,寒光满地,透过锃亮的刀背,甚至还能闻到沙场之上浓郁的血腥味。
大刀铿锵一下被抽了出来,大堂内的官员全都腿软了。
周小敬是从望都出来的老人了,他眉眼不眨,只是问道:“霍大帅此举,究竟所欲为何?”
“为何?”霍焦嗓子粗,他指着方答脑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我的下属在你们格格鲁尔伤成这样,总要给个说法的吧?错的地方我们也认了,该赔的礼我们也赔了,但我就一句话,你们想把祖大寿推出来,我不认这个结果!”
“那依大帅所言,您想如何做呢?”周小敬看似语气和缓,但他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却是带着深深的压迫。
霍焦愣了愣,但很快,他立马反应了过来,看上去仍旧是咋咋呼呼的武夫,但字里行间都是赵清珵教出来的精明:“哪里是我要做什么,我说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们格格鲁尔给一个说法!”
说法,说法,能有什么说法?
谈载简直头大。
今年密西军部见鬼了?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好糊弄。
往年来要银子,他们随便陪个一两天的,人就被打发走了。
如今倒好,不光是把都司闹了个翻天覆地,就连霍焦都从密西大营赶过来了。
周小敬听着霍焦的话,眼神逐渐落向了站在角落中始终沉默不语的赵清珵身上。
赵清珵似乎也感受到了周小敬的打量,他转过身来,接住了这一道探究。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窗边,清瘦的脊背挺直,面容沉静,原本在寂寥夜色下的一丝脆弱也全都成了沉寂下的冷冽。
通身气度让人不敢冒犯。
“霍大帅,周大人,”赵清珵终于开口了,“下官听了许久,只觉得此事满是疑团,下官本是领旨彻查盛康惨死一案,无权插手此事,但见两位大人似是找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不若,将此事报去望都如何?望都锦衣卫断案手段一绝,再不济,实在不行还能三司会审,总能给到大帅与大人一个说法。”
“岂不很好?”
很好……个屁!
谈载压住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脏话,他咬牙切齿地笑着看向赵清珵:“不知提督大人今日……怎么又回格格鲁尔了呢?”
言外之意就是你怎么滚了又回来?
赵清珵微微一笑,“下官与霍大帅有过一面之交,如今既来了密西,便想着在离开前拜访一番大帅,不曾想遇上了此事。”
“不知下官的建议,两位大人觉得是否可行?”赵清珵问得诚恳,好似一番真心。
“不……”
谈载的‘不’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就听见霍焦沉声说了一句‘好’!
“就依提督大人所言,咱们在这里也评不出什么是非对错,就去望都!去昭狱、去刑部、去阁老跟前评定一个是非对错出来!”
霍焦扛起刀,扭头就往外走去,“方答,袁木,你们两个跟我一块上马,咱们也学着百姓,上望都敲登闻鼓去!”
似乎就是为了等着一句话,周小敬看着扬长而去的霍焦,便知道他们中计了。
“周大人,难不成咱们真的就任凭霍焦一行人去望都吗?”谈载急的跳脚。
他从一开始就没把密西军部的这些人放在眼里,一群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武夫,好糊弄的很,可如今哐当一下,最大的麻烦就是霍焦捅出来的。
甚至从一开始的赵清珵都让谈载更为忌惮,还送出去了一个芸娘。
没成想人送出去了,事情没办好。
翌日一大早,谈载还想着是否有转圜的余地,接着派人去请霍焦,护卫却传话回来,说霍大帅已经决定往望都去了。
霍焦还让护卫给谈载带了一句话,让他们格格鲁尔的官员也做好准备,与他们一同去望都。
直到这个时候,谈载才隐隐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这事办得,太怪了。
周小敬一声冷笑,“赵清珵这只狐狸,倒是把咱们都骗了过去。”
他端坐在椅子上,年迈的一张脸笑过之后只剩下麻木沧桑。
谈载这个时候想起了周小敬的身份,太子太傅,望都中的老人,他低声问道:“周大人,事到如今,咱们该如何做?”
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
周小敬起身,慢悠悠地说道:“事到如今,谁知道呢。”
他早就知道,盖在密西上面的这一层布迟早要有个人捅开的,他坐在密西布政使这个位置上等了这么久,他还以为北周现在当真差劲成了这般模样,竟然连一个有志之士都没有。
但这一天来了。
周小敬不意外,却又十分意外。
他没有想到,捅破这层天的竟然会是赵清珵。
那个意图谋反、后被斩杀于风阙关下的麟王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