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7 拥抱星星
“这里环境不错吧？”Lina穿着云朵白的方领长裙，露出的锁骨上是同色的珍珠项链，虽然甜笑着却看得出她有些憔悴，下巴越发尖了，“早就想出来晒晒太阳了，笙哥就是不让，还好你们俩个都在，他才能放心我一个人出来。”
岑凝和童凝坐在她对面，闻言跟着她笑了，却莫名都有些神色复杂。
三人挑了个阳光充足的午后约下午茶，却不似往常的热闹，似乎都各怀心事。
“你不忌口吗？”Lina胃口颇好，吃起甜品毫不忌口，虽然知道她是吃不胖的体质，岑凝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阻。
“可以吃的。”Lina刚解决了一份椰蓉抹茶大福，又开始享用提拉米苏，跟好友一起说话也随意，看着岑凝娇嗔到，“你们又不是没生过孩子，说这种笑话。”
童凝端着咖啡只笑笑，没有替两人说话的意思。
“Lina，你前夫和女儿，你没有再试着联系吗？”
童凝话音刚落，反而是岑凝先变了脸色，手里的红茶险些没拿稳，洒了几滴出来。
Lina愣了愣，旋即笑了下，语气里有一丝叹息，“想过，但是怕笙哥知道了不高兴，就算了。”
然后又是一阵颇长的沉默，三人表面上神色自若，眉宇间却各自透露出心事重重。
岑凝放下透明的红茶杯，茶已经凉了，却没喝几口，她脸上没有笑容，眼底有些失望，“或许你该联系下。”
Lina摇头，“不了。”说话间她轻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面上露出幸福甜蜜的笑容，“我现在心里只有笙哥和孩子，其他的不想去管。而且，他们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岑凝垂眸，再无话可说。
童凝笑了笑，也不置一词。她想起朝曦冷冷地跟她说，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两个朋友，是不是任性就可以为所欲为，包括毁掉别人的人生，甚至是生命。陆家朝家的确势大，但始作俑者究竟是谁？说句对不起就可以得到原谅吗？说句过去了就可以若无其事吗？我是在意陆衍，就因为在意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任何时候我都是跟他站在一起，即便千夫所指。况且，我们从头到尾都没做错什么，要是可以选择，我们也不想要被迫来到这个世界，继而又被抛弃。你，太旁观者清了，但是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请不要教我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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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附近的咖啡厅看来的确不怎么样，朝昀面前的咖啡一口都没动。朝曦小口小口地喝着奶茶，抹茶奶绿有茶的清甜，奶的浓郁，是非常好喝的，她倒是不怎么在意他满不满意。
“曦曦，学校的生活还适应吗？”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辞都没派上用场，朝昀开口说完第一句就后悔了，表情也短暂滞住，少见地露出难看的神情，“我听说……”
朝曦旁观者一样看着他，没等到下文也不接话，坦然地开始吃桌上的甜品，这家店的木糠布丁也很正宗，比顾慕文带她去吃的那家好多了。
“我听说陆衍在附近买了房子，你偶尔也能回去住，这样很好。”果然，朝昀还是朝昀，慌乱局促也可以很快解决，继而自然而然地挂上笑容戴着假面开始熟络地跟她寒暄。
朝曦忍不了了，瞬间没了胃口，扔掉小勺抬头拧眉看向朝昀，“别客套了，直说吧。”
金色的甜品勺敲在冰蓝色甜品碟的边缘，清脆而响亮，木糠布丁只吃了几口，饼干碎在湿润的空气里渐渐受潮。
朝昀脸色暗了一下，“曦曦，我……我是来道歉的。”
朝曦露出好笑的表情，似在看戏。
“父亲说过我了，说我当年处理那件事的做法欠妥，让我郑重其事地跟你道歉。父亲也说了母亲，母亲也很自责，只不过，母亲临时有事去了国外，就由我来代替她跟你道歉。曦曦，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一家人？”朝曦轻轻念出着三个字，继而歪头散漫地笑笑，“不是，表哥吗？”
可能是这些年她装傻太深入人心了，朝昀准备的说辞里完全没有应对这个话题的，于是朝曦便看到表情撕裂的朝昀，是被她大力扯下面具的恐惧和震惊，以及无措。
“我以为你们并不介意我知道，还是说你们介意的是她知道？”朝曦凝眸看向朝昀，收敛了唇边的微笑，一字一顿，“我是说，朝语芙。”
“朝昀，我们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也并不是一家人。所以，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你们都没有。”朝曦站起来，唯一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朝昀，眼里是沉沉的雾色，是日出清晨时分浩瀚飘渺的云海，“我不想再想起当年的事，我也不想再跟你们粉饰太平。还有，别说什么道歉之类的漂亮话，我看你并不是想跟我道歉反而是在指责我跟你父亲告状，否则你也不用这样放低姿态跑来跟我低声下气的。够了，可以了，到此为止了。”
朝曦转身往外走，心口紧紧的，竟然不是她以为的畅快。
“我当年那么做是因为……”朝昀的声音太大了，多少是失控了些，连负责开门的服务生都看向俩人，想来是以为他们也是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吧。
朝曦背对着朝昀，想起她之前听过的一种说法，朝昀无论如何是不及陆衍的，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就算是顾慕文也是强过朝昀的，因为朝昀这个人缺点和优点都非常不明显，让人看不透摸不清，没有少年气，又不够老练。但朝曦却觉得他的缺点明明就很明显，太过于“软弱”，事事都想周全却又事事都不能周全。而他的死穴不过就是朝家，若有一日朝家颓圮，他便也要跟着倒塌。
朝曦闭了闭眼睛，转身折回去，在朝昀面前坐下。
咖啡厅里原本舒缓悠扬的音乐在此刻换成莫扎特的《安魂曲.痛哭之日》，让朝曦想起她进朝家的第二天，韩梦芊在钢琴前弹了一首《12 Variations on "Ah, vous dirai-je maman", K.265/300e》。她当时听得入迷了，在琴声戛然而止的时候韩梦芊回头问她，“你不会连《小星星》都没听过吧？”
“我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因为那是最快的，也是对朝家损失最小的解决方式。你非常了解韩梦芊，她是绝对不可能认错的，而且她有的是办法推得一干二净。我刚出现不久，没有人知道我是朝家的女儿，毕竟一个乡下来的又土又丑的女生怎么可能跟朝家有关。但韩梦芊不一样，全校都知道她是朝家的亲戚，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死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花钱解决就是。而我不能读书最好，像我这样的可以说是朝家丑闻的东西最好藏起来自生自灭。”
朝昀脸色赫然大变，手心握紧拳头，愤然直视着朝曦，“不是的！”
微信响了好几次，朝曦都没有看，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朝昀，相比朝昀她的脸色格外正常，正常得就像是与她无关，“当然，你没想让我死，你妈也是。死了也很麻烦，就收起来就好，脏东西就是要收起来。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朝语芙做错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后来明白了，我的存在就是提醒其他人，这是丑闻是丑事，是朝家的难堪。”
朝昀压着神色沉默，咖啡厅里的音乐又换了。
“你做事的准则是什么？我想，不是是非对错，也无关道德和法律，是朝家的体面。你觉得，你们觉得我是个让朝家不体面的存在。但这么多年了，你觉得让朝家丢人的是我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你们想告诉我，你一个不被朝家承认的外姓人，都让你姓朝了，你应该知足。你妈妈是真的把我当女儿？还是说对比朝语芙让她有种病态的自我满足。抛夫弃女远走他乡、亲生女儿在自己面前都不认识，却能为了讨好心上人对没有血缘关系的陆衍尽心尽力的朝语芙？这样的优越感真的，可笑至极。朝昀，你们家，都是病人，病入膏肓那种。”
这些话朝曦从没有打算说出来，她不在乎朝家的体面，但并不代表她非要撕破脸皮，她总想着，好歹是他们把她养大的，感激不起来也没必要变成现在这样。
朝昀还是小看朝曦了，但他很快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面对朝曦的指责选择沉默，只是提到朝语芙的时候有些微泄露，很短的一瞬。他垂眸笑笑，似自嘲，“原来你知道……”
“大家不是都知道吗，朝语芙现在叫Lina，是陆衍叔父的未婚妻。”朝曦漠然，继而又笑了，语调上扬了些，略带感叹的语气，“绕来绕去，我还是跟她是‘一家人’，真有趣。”
朝昀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周身都像是起了大雾，模糊而浑浊将他团团笼罩。
朝曦再次起身，拉低了音调垂眸看着碟子里一团糟的木糠布丁，“我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做也不去追究，是因为我不想陆衍为难，我也怕他因为我做出什么，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并不在乎你们。所以，别再来找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