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安顿景疏毓去休息，萧落风重新出去楼道，他观察了环境，又根据景疏毓告诉他的，去挨个敲了门，查看了门的情况
应该是没人住的，但哪里来的味道
他皱起眉，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林叔叔，能问您个事儿吗，药物会引发……诱发精神疾病的复发吗？”
对面沉思了一下
“你知道了？”
“什么？”
萧落风蹙了一下眉，对面却没反应过来
“那件事的确是你父亲的错，但毕竟你亲人不多，你不能……”
“你是说，我妈妈的死，就是跟他有关系对吧”
他一下阴沉了下来，对面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萧落风却没有继续逼问
“这件事我会去找萧俭国算账，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小风，你……”
“告诉我，药物会不会诱发二次精神疾病复发，有什么解决方法”
“不会，但如果出现过激反应，大概率是创伤后应激，应激反应是长时间心理问题导致的，如果患者本人不能接受面对根本原因，那……药物的作用不大 你问的是谁？”
“那如果没发接受呢？事情暂时解决不了的话呢？”
“是你……之前让闻鸮查过的那个女孩吗？”
“是”
“我和你说实话，那个女孩闻鸮拿病例来问过我，我当时进系统查了 她根本就没在精神病院呆过，或者说，去的根本就不是精神病院，哪怕是不正规的，也不算，你之前说她是躁郁，可能确实有，但并不一定全是，依你说的，我觉得她很可能……是，或者曾经有过认知障碍，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忘了自己经历过什么，后来恢复期有人给她强行挤压进她现在所知道的东西，篡改了她的记忆，填补了空缺”
萧落风眉头皱得很深，景疏毓刚刚那个状态……其实即使曾经被注射药物，也该是闻不到气味的，或者景疏毓这样的心态，怎么没有报复？怎么结果总是轻描淡写，就像是一部烂尾的小说，那不是景疏毓的做事风格
但曾经的萧落风只是觉得景疏毓不愿意说，他不愿意逼问，现在想来，既然景疏毓肯接受他，肯让他闯进自己的领地，那必然不会对自己防备成那样
他又想起，曾经不愿意说什么的景疏毓 对他从来都是沉默不语，她不会骗自己，怎么自己就这么迟钝呢，景疏毓的问题远远不止她自己认为的那些
“这……有办法吗”
“那就要看你舍不舍得，如果你要彻底根治，就得先让她想起那段回忆，但如果你看到的她应激都很严重，那么那段记忆很可能更加不堪回首，但如果不经历这个，她这辈子都会存在这个障碍”
萧落风犹豫了，他知道其实景疏毓提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很勉强，她反复提起就是为了让自己习惯那种生活，提前去习惯未来可能要面对的，更加残酷甚至残忍的真相，她越是害怕就越想把自己放在更差的环境里，仿佛那样才能让自己活的心安理得一点
“那如果……如果她想起来了，就能彻底好起来吗”
对面沉默了一下，开口有些沉重
“小风，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点难接受，但你需要做这个选择，或者让她自己选，一旦想起那些记忆，她接受不了，那她的精神就会全面崩盘，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
萧落风嗓音有些颤抖
“没有别的办法吗？我可以给钱，我可以想办法，要什么都行，没有……别的方法吗……”
林黎轻轻叹了口气
“小风，你应该让她自己选择”
“你不知道，她……她的情况……她是个小疯子，她现在就是个小疯子，从来不考虑后果，她身上的不确定性……”
“小风，其实她应该比你想象中考虑的要多很多，那孩子的资料你小舅给我看过，那份诊断到现在还在桌子下压着，她的躁郁症诊断来源于身上的伤，但我看了报告，那大概率是她自己弄出来的掩人耳目，也隐藏锋芒，我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想干什么，但她总会想办法去做点她想做的，无论你怎么拦着，你拦不住那样的人，我知道你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可你想想你妈妈，你妈妈当初那么向往自由，尽管有段时间你父亲的确是为了她好，那么她就开心吗？你想重演你父母的悲剧吗？”
萧落风握着手机的手都开始颤抖，他无法否认林黎的说法，景疏毓是那样的人，他也痛恨自己的父亲，他懂得母亲的无奈，他不忍景疏毓也变成母亲那样没有灵魂的空壳
“可这两条……都是死路啊……”
让她知道就相当于拨断她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即便不疯，她也一定会再次落入疯狂报复不计代价的狂潮里，不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睡得安稳，这一辈子都活在危险之中
“这个孩子到底……到底怎么了？闻鸮也不肯告诉我，你也闭口不谈，她……一个女孩子，那么年轻，有什么问题是这么难解决的吗”
“我宁愿没法解决，你别告诉我小舅舅，我问过你这件事，也……也别查她，你让我再想……”
电话被抽走了，萧落风猛的回头看见景疏毓冷静的站在他身后，拿着他的手机，另一只手已经洗干净了，带着香皂混合血腥味握住了他颤抖又冰冷的手
景疏毓手真小啊，此刻却热乎乎的
萧落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摇头想让她把手机放下，景疏毓却没有如他所愿，她轻声开口
“您好，请问您所说的问题，我怎么才能想起来”
萧落风看着她，景疏毓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林黎听到女孩的声音，叹了口气
“你想好了吗，包括过程的痛苦，还有后果，以及……你在意的，在意你的人”
萧落风同样等待着她的答案，期盼她说再考虑，以前她总会拿这句话搪塞人的
但景疏毓没有
“是，既然我曾经经历过并且活下来了，那样的痛苦就不足以折磨死我，即便再回想起来，等到想起来之后，即便我要做什么，也不是记忆造成的后果，只是完成了我本该完成的事情”
景疏毓垂了眸
“我已经没有血亲了，至于……我在意的人”
景疏毓抬起头看着萧落风
“落风”她把手机挪开一点距离对着萧落风道
“你……还陪不陪着我一起了？”
萧落风颤抖地伸手抱住她
“只要你不离开我”
景疏毓笑了一下
“那我想，您的担心和我的后顾之忧已经解决完了，请您帮帮我”
林黎犹疑地问
“你……对这件事，你是不是早有猜测？”
景疏毓不答反问
“那么您觉得，能回忆起来的痛苦，算是真正被掩盖和遗忘了吗”
当夜，林黎在萧落风家里见到了景疏毓，景疏毓气色不太好，屋子里暖和，但她还是披了个小毯子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但我始终找不到记忆里的矛盾点，我知道也许真相并不像我记忆里看到的那样，我曾以为那是种回忆偏差，直到我在某一次的雨夜中闪过了自己冲出去的回忆，哪怕只有那一秒，我还是立刻确认了，它曾经是真实的，就像我十三岁那年才确认，事发当天下了雨”
林黎不由得皱起眉头，他终于知道萧落风为什么不愿意让景疏毓冒这个险了，这个女孩太危险了，她承受能力异于常人，越是这样的人，在面临不能接受的事情上就越容易崩溃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报告显示，你从未进如果任何正规或不正规存在的疗养院或者医院一类的地方，也就是说，你记忆里的精神病院，火灾，也有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
刚刚听到她描述那位精神病院里的学者，林黎就已经开始皱眉了，景疏毓听完却笑了笑
“我知道，因为……分辨方向，是我父亲教给我的，可我现在已经不记得我父亲母亲的很多事情了”
她很平静，萧落风听的心都揪起来了，他伸手握住了景疏毓的手
“不过这么多年来 我确定我一定被囚禁在某个地方过，但也许不是记忆力那短短几个月，我身上有伤口，但没去鉴定过，我自己猜测，也许我在那里呆了两年左右，或许一年半，我做不到猜的那么具体，曾经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曾对我提起”
“你既然有意识，怎么没去问呢”
景疏毓感觉到萧落风有些紧张，她安抚地反握回去，然后没什么表情的开口道
“实际上，我的心理问题有很多，包括不相信任何人，养我长大的孤儿院院长，还有那些警察，我并不觉得我能把好不容易掌握的一些东西轻易地交出去，这一点我用了很久才改过来，我曾经极度的不相信任何人，甚至我自己，我会把那些东西记录下来，我曾经被强制性带去见过心理医生，但他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林黎眼里有些不忍
“如果你一直像这样强迫自己重复，也是不好的，如果你不愿意对我说，其实也……”
林黎温润的声音其实很令人心安，他本人很清瘦，给人一种干净的谪仙的感受
“没关系”
景疏毓淡笑着
“尽管我不相信任何人，但也已经过去了，萧落风肯带我见您，即使冲着萧落风，我也不会那样防备，况且我的确需要您帮我”
林黎看了眼萧落风，萧落风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与此同时林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抱歉的看了两人一眼，起身接了电话
“哥，嗯，我已经在了，我去接你”
萧落风听见他说话，直接起身去开了门
林黎回头，跟闻鸮对视，闻鸮朝他笑了一下
“抱歉有点事，来晚了”
闻鸮作为警察 身上有一种凌厉感，他拿着一摞文件走到林黎身边
“你要的东西”
景疏毓骤然瞳孔一缩
“这案子，当年根本就没有零证据结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