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梦·关祖7
夜晚的九龙城寨,灯光暗淡。
从外看迂回曲折、高低错落的构造衬得这些建筑似龙似蛇,盘绕在龙城区。
罡风过境,带来阵阵楼道间的咆哮。
游邦潮和阿风两人现在城寨门口,呼啸而过的风裹挟怪异的气味,二人身上的黑色风衣猎猎作响。
你满脸新奇地左看右看,“哇,我以前住这种地方吗?看上去有点吓人啊。”
确实,你的样貌和整个城寨完全不搭边。就像是垃圾堆里突然被扔进了一块钻石表,怎么看怎么违和。
游邦潮眉心紧锁,绷着下颌先一步上前,阿风紧步跟随。
门口的人立刻发现了他们,大喝一声从铁丝网边走出。“喂,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啊。”
“知道,九龙城寨。”游邦潮回道。
带头的是个染着黄色头发的矮个子,拿着一根铁棍敲得铁栏砰砰响,“知道还敢来,看你们的样子我不像要进城寨的人,赶紧走。”
阿风怂了,躲到游邦潮身后,弄得他翻了个白眼。
“我找蓝信一。”
“你找我们大佬?”
游邦潮在他们不善的威胁中微微颔首,冷淡道:“你去和他说,他老婆找他,让他赶紧出来。”
这下子是捅了马蜂窝,那群人抄起手上的家伙就要往外冲。
“你几个胆子啊,敢拿我们阿嫂开玩笑。”
“臭小子,不想活了吧?”
“当我们城寨是游乐场吗,敢这样耍我们?!”
你被这帮凶神恶煞的吓到,躲到游邦潮的另一边和阿风面对面,“哇,他们也太凶了吧。”
阿风疯狂点头,“就是啊,完全是黑社会的样子啊,我们会不会被打死?”
“他们本来就是黑社会,两个笨蛋。”游邦潮面上镇定,心里还是有些慌。毕竟有那么多人,他肯定讨不到便宜。
剑拔弩张之时,一阵发动机的轰隆声由远及近,黄晕光束在黑暗的楼道里快速移动。
你抬头,看到机车上的人按着刹车在城寨前急停,那头卷发随风飞扬。
“是信一!”你跳起来兴奋地拍着游邦潮的背。
“咩事呀?咁嘈。”他冷着脸看向门口。
“大佬,这两个家伙来找事。”黄毛指了指游邦潮他们对着信一说道。
“你就是蓝信一?钟子晴让我来找你。”
一听到“钟子晴”这三个字,原本懒散的目光一凛,眸光鹰隼一般射向游邦潮。“想死呀?”
他肃了脸色跨步下车,蝴蝶刀在左手旋转,发出刀刃撞击地声响。
见势不妙,游邦潮连忙说:“没开玩笑,她说她今天上午在医院和你碰过面了。”
脚下一顿,信一皱眉看他。
“是真的,她就在我身边。”
你跳出来和对面不远处的人打招呼,可又想起他看不到你,讪讪地收回手。
游邦潮哑然失笑,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才道:“你不信的话我有药水,等下让你见她。”
信一果真意动,蝴蝶刀回到裤兜,方才的气势瞬间消散。
“好,带我去见她。”
黄毛和旁边的小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崩溃地喊道:“大佬,他们摆明在耍你啊。别上当啊!”
“收声。”信一斜眼过去,他们瞬间噤声。
“我出去下,等会儿就回。你们看好城寨。”话毕,他大步流星走到了游邦潮面前。
刚才黑灯瞎火又那么远他没看清,等凑近了整个人倏地一震。
这张脸,他可太熟悉了……
“你好,蓝先生,钟小姐她情况紧急,所以我们只能来找你。”游邦潮友好地伸出手。
信一深思一恍,不对,声音不一样,脸上也没有疤,年纪也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他不是邱刚敖。
反应过来后,他没有去握面前的手,只颔首说:“带路。”
“哇,黑帮大佬就是不一样啊,好有气势。”
躲在游邦潮身后的阿风和你吐槽,你点点头附和:“是哦,和白天见到的时候很不一样。”
你俩狗狗祟祟的样子让游邦潮无奈极了,尴尬地收回手,他带着信一走到了城寨附近的偏远巷子。
一瓶现形药水下来,你的身体瞬间冒烟出现在了正常人的眼前。
你看了看凝实的双手,惊叹道:“哇。真的能现形哎。”
“阿晴……”
你习惯性转身,被一个怀抱裹紧。“真的是你。”
好暖,信一的身上比白天还要暖,你情不自禁地收紧这个拥抱。“信一。”
许久,他结束了这个拥抱,低下头抚摸着你的脸颊,声音哽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之前都是这个状态吗?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你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了,有意识开始就迷迷糊糊一直在一个地方溜达,后来就出来啦。”
信一听着唇角带笑,但眼里泪光闪烁:“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手上一烫,你慌忙去擦拭他的眼角,“对不起,我之前一直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没有来找你,害你难过那么久。”
“那现在记起来了吗?”
“没有,不过我记得我要找信一!”
踢了一脚蹲在地上看戏的阿风,靠在墙边的游邦潮适时出声:“时间不多,她魂魄离体后沾了太多鬼气,需要早点回自己身体。”
把人揽进怀里,信一问:“该怎么做?”
“下个月三号凌晨两点,我们把东西准备好,你来给她招魂。”
“好,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游邦潮一笑,“到时候提前把人从医院接出来,不然在医院做法会吓坏别人的。”
“还有,现形药水只有半个小时,你们好好聊聊吧。”
游邦潮带着阿风先离开了,小巷里只剩下你和信一。
相遇的狂喜褪去后,你有些生疏地坐在一边的台阶上看着他安静的侧脸。“信一,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侧首对你浅笑,“你那时候来城寨里租铺子,一走进飞发铺我的心就砰砰跳个不停,连话都不会说了,手里的杂志掉在地上。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听他的描述你好似都看到了当时的场景,不由露出笑容。“那后来呢?”
“后来啊……”
他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你各种没头没脑的问题,望向你的眼里全是温柔。
心中微烫,你伸手握住他抵在台阶上的右手。手指磨磋着他有着明显缝合痕迹的手掌,你好奇地翻来覆去地打量。
“信一,这里有好长的疤啊。”
“是啊,你帮我缝的针。”
“痛不痛?”
凹凸的疤痕被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擦,信一揉了揉你的发丝,笑着说:“缝的时候我叫的特别大声,就想你心疼我。现在……已经不痛了。”
他低眉浅笑的样子极为温和,甚至可以称为温顺,与方才在城寨门口肃杀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看了眼时间,有些可惜地耷拉下眼。“半个小时好快啊,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呢。再一会会儿你就又看不到我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在我身边。”
“对了,可以用笔啊!等下那支笔,我可以写下要说的话。”你拍着自己的额头,因为问题得到解决露出高兴的笑容。“我真聪明!哈!”
阿晴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肆意大笑的。
信一跟着你一起笑,心里突然有些怅然。原来无忧无虑的阿晴是这个样子的吗?他以前从未见过。
你见他垂眸,好奇地探脑袋过去看,眨眨眼问:“你是难过了吗?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忽闪的睫羽下是纯澈的眼眸,信一忽地软了心神,“没有,是我想到了其他事。”
这样啊……
你想了想,在他脸上啵啵亲了两下,在夜晚的巷子里嘴唇碰触脸颊的声音被放到最大。
“我看别人都是这么哄老公的,你不要难过,happy点嘛。”
你没有做人的记忆,自然也不会有人的羞耻心。看他愣神,你又上去啵了两口。
就和幼稚园小朋友啃同学一样,这种表达亲近的方式让信一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又过了一会儿,你看着自己的手对他说:“信一,手变透明了。”
信一瞬间清醒,紧张地握住你已经变透明的左手,五指穿插进你的指间,十指紧握。
“别怕,我握着你,我们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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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将房里,众人一脸沉重地看着麻将桌上的动静。
“所以,阿晴真的在这里啊?”十二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竖起来的铅笔。
这半年来,信一因为阿晴的事每天拉着一张死人脸,活像别人欠他百八十万似的。行事也是要死不活,要不是还有城寨的事情要处理,他们都担心他会去跳珠江。
可是他大半夜一脚踢开麻将房的大门,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笑眯眯满脸荡漾地坐在凳子上,比自杀更吓人啊。
正当大家试图破解尴尬要开口的时候,他说他找到阿晴了,差点没把另外三个人给吓死。
结果,安慰和质疑都还没出口,矮桌上的笔就浮上半空。
那一瞬间,陈洛军和十二少的尖叫声几乎冲破天花板。
有什么是比大半夜见鬼还可怕的呢?
——在大半夜看到有人一脸甜蜜地抱着空气。
[佢哋系信一嘅朋友呀?]
桌子上的铅笔刷刷地写着,信一看了答道:“是啊,以前你和大家的关系也很好的。”
说完,他给你介绍了几人,大家都很友好地和空气打招呼,但气氛有些尴尬。毕竟谁也没经历过这样离奇的事情。
[咁我以前系点样嘅?]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你以前的事情,很快室内的氛围热络起来。
你的左手一直被信一拉着,他握着地力度刚好,不会太空荡也不会捏痛你。因为自己全身冰凉,所以你很喜欢他掌心的温热。
心念一动,你拿笔写下[好钟意信一]。
十二少瞥见,哇地一声拍案而起。“果然是阿晴,这熟悉的黏糊感让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系呀!不过感觉阿晴比以前要活泼好多。”陈洛军后知后觉地摸摸脖子,转头看向四仔:“这样也挺好的,能回来就好。”
四仔看着笑嘻嘻的信一点了下头,“嗯。”
你把脑袋靠在信一的肩膀上听着他们继续说笑,双脚不由自主地晃荡起来。
城寨虽然破破烂烂又臭烘烘的,但里面的人还不错嘛。这么想着,你扭头又在信一的脸上啵了一口。
和兄弟玩闹的信一眼神一滞,而后嘴角的弧度再一次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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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玩的兴奋过头的你才终于记起自己24小时内要被动回到关祖身边地事,于是急吼吼地把这件事写了下来。
“关祖?”信一脑海里出现了见过的那个男人,“是医院里见过的那个人?”
[系]
回忆起当时关祖平静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眼神,信一皱起了眉,“这个人,没那么简单。”
他从小到大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这个关祖待人处事礼貌周到,但周身的凶煞气场是实打实的。
[阿祖家有好多枪]
等你写完,四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这人不对劲。
四仔敲了敲桌面,提醒道:“香港能有枪的人非富即贵。”
十二少苦恼道:“那直接上门去找阿晴这件事行不通喽。”
“医院里碰面的时候他不愿意和我多接触,我还奇怪他怎么走的那么急,原来是为了带走阿晴。”
阿祖在医院的时候态度确实奇怪,可他向来反复无常,你也就没多想。
“阿晴离不开那个人,那我们到时候怎么联系阿晴啊?”陈洛军算是问出了重点,大家顷刻又没了声音。
陈扎纸倒是烧了最新款的手机给你,可你怎么摆弄也打不出去,后来才得知这手机只能用于鬼魂之间的通讯,活人联系不上。
思考许久,你给出了解决方案。
[搵游邦潮同陈扎纸帮手]
信一点头赞同,从兜里掏出游邦潮给的名片。“好,等下我就联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