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40
宋焰又一次发疯了，这次是在白天。
因为他从翟父那里得知，翟父已经无法再帮助他了。
他无能狂怒，又开始一系列的打砸。
许沁看着刚刚购置的家具又一次变成一堆碎屑，以及上次物业贴在房门口的要求道歉的通知，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又感受到了久违的无助。
她以前觉得在孟家是无助的，是压抑的，是处处受控制的，于是她把宋焰当成自己的救赎。
自从宋焰在一起，虽然生活没有以前富裕，也经历了许多，可她至少再也没有过无助的情感。
直到宋焰失去工作以后。
她知道失去工作很难受，因为她自己也是，但她们还有家庭，有彼此，还有未来，为什么要放弃呢？
没了工作还可以再找啊！即使是大材小用，可总要找到一份工作维持生计吧。
她看着宋焰的暴躁，只觉得自己又像是浮萍一般，找不到归处。
她仓惶地出了门，留宋焰一人在家又一次进行无能的宣泄。
这次不是许沁通知的翟父翟母，而是宋焰自己打电话，狂怒着质问翟父为什么不帮他。
翟父没有反驳，只是在最后说了一句:
“宋焰啊……”
“舅舅不欠你的了，舅舅累了。”
而后便挂断了电话。
宋焰气的直接将手机摔在地上。
最后还是有人来了，来的是翟淼。
翟淼到的时候，宋焰已经累的瘫在墙角昏睡，浑身酒气，脚边还散落着几个酒瓶子。
翟淼直接拿起旁边没喝完的酒，一股脑儿全浇在了宋焰的头上。
宋焰从昏睡中苏醒，怒吼道:
“翟淼！”
“你做什么？！”
“连你也看不起我吗！”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如同沙砾打磨朽木一般。
翟淼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坐的宋焰，说:
“对，我就是看不起你。”
“可笑的是我以前竟然把你当做英雄一般崇拜。”
“你如今成了今天这副德行，怪不了谁，都怪你自己！”
宋焰反驳道:
“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明都怪孟家！都怪孟冰裳！”
“是她！是他们毁了我！”
翟淼听不下去了，怒斥道:
“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
“是你先去招惹许沁，惹得一堆麻烦不说，还不知悔改，最后还要我爸妈来帮你善后！”
“你从来不知道天高地厚，因为你觉得不管你怎样我爸都会在你身后给你收拾烂摊子！”
“可他也是你的舅舅！他那么偏爱你，你还不能饶过他吗？！”
翟淼看着宋焰萎靡不振的样子，只觉得恶心。
她说:“你不是一个孩子了，你已经三十好几了，你是个废物吗？！不会自己找工作吗？！”
“你一定要累死你舅舅吗？！”
宋焰无法反驳，又猛灌了一口酒。
翟淼嗤笑一声:
“也对，你其实心里都清楚，清楚自己骄傲、自大、懒惰、自私，但你一定要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真是笑话！”
“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你也不爱许沁！”
宋焰仿佛被踩到了痛处，面容扭曲大吼着反驳道:
“我怎么不爱她！我爱她！”
而后他将酒瓶摔在地上，仿佛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的话助威。
“爱？”
“如果你真的爱她，那你为什么明知道她有抑郁症却还要买临近高铁轨道的房子，还要买顶楼！”
“为什么要在未成年的时候就哄骗她和你上床？！”
“如果你真的爱她，根本不会拉她进你这堆烂摊子里！”
“许沁如今至少还有点傲气，还在一家公司一家公司的面试，你呢？！”
“这就是爱吗！”
翟淼想到这里，只觉得当年自己得知宋焰因为许沁被孟家打压而替宋焰感到不值的行为十分可笑。
“你爱的只是许沁的崇拜，只是许沁带给你的光环！”
是啊，宋焰自以为深情举动，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对许沁无脑爱意的可怜回报罢了。
“宋焰，你就是个废物，和你爸一样的废物！”
翟淼说完这句话之后，摔门离开了，徒留宋焰依旧在瘫在墙角咆哮怒骂。
此时已经入秋了，天气渐凉。
许沁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再也没有人会无微不至的照顾许沁的生活，提醒她多穿衣服。
许沁感受到了些许凉意，便打算进商场里躲一躲。
结果一进商场，就撞见了付闻樱。
付闻樱还是记忆中模样，外表强势，面容精致，保养的极好，她此刻比平常多了几分笑颜。
一名服务员提着大包小包的跟在付闻樱身后，一看就是帮顾客将购买的东西拿到车上。
恍惚间，许沁仿佛看到了以前付闻樱拉着不情不愿的她买东西的场景。
不知怎的，她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
许沁从呆愣中回过神，却见付闻樱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她慌张地转身想离开，却被付闻樱叫住了。
“沁沁。”
付闻樱叹了口气，说道:
“又不是什么仇家，至于连面都不想见吗？”
许沁无奈只好转身。
“我……”
她张口，却不知道改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付闻樱。
付闻樱说道: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无关乎外人。”
许沁犹豫着，还是点头了。
付闻樱带着许沁去了她以前常去的那家法餐厅。
许沁如今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捏着衣服摩挲，仿佛在缓解心中的不安。
等上菜的时候，付闻樱看着不自在的许沁，缓缓开口说道:“这家餐厅你以前经常来，自从嫁给宋焰以后，就没来过了吧？！”
许沁不回答，开口道:
“您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付闻樱摇摇头，看着窗外的阳光，接着说:
“以前你经常来，可十次有九次都是我带你来的。”
“我以前不知道，还是你离开家之后，宴臣告诉我，你不爱吃法餐。”
“我当时只觉得是对不住你，没有问过你的喜好，可后来又想，你又何尝向我说过呢？”
“你那天说，我们从没把你当做女儿，可其实恰恰相反，我们对宴臣、冰裳还有你，你们兄妹三人一直都是一视同仁的。”
“你从不向我们提出你的想法，是因为你也从没把我们当做你的亲生父母。”
许沁慌乱的抬起头，看着付闻樱。
她带着哭腔反驳:“不……不是这样的！”
付闻樱听着许沁的哭声，心中也是有些不忍，但她还是握紧了拳头，强撑着看向窗外。
付闻樱继续说:“我们不是完美的父母，你也不是完美的女儿，这句话没错。”
“所以你做的对，与其双方都不痛快，还不如断绝关系。”
“沁沁，虽然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我要说，我付闻樱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从不后悔收养你做我的女儿。”
“今天这局面，大概是命吧。”
听着付闻樱的话，许沁早已泣不成声。
付闻樱也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即将决堤的情绪。
她说:“毕竟你曾经叫过我妈妈，我也最后劝你一句。”
“当初我不同意你和宋焰在一起，不是因为嫌弃他穷，人品问题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是，你把他当做救赎！”
“你的压抑，我看在眼里，我以为你会自己脱离出来，或者时间会消磨一切，可没想到你却将宋焰视为救赎。”
“你是你自己，你应该自救！”
“你从不指望你自己，只靠着和宋焰的发泄来获得一时的喘息，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清醒，那碗白粥让你有家的感觉，不是因为做粥的人是宋焰，而是因为那是你的米，那是用的你的家具，那是在你的家里！”
“说来也可笑，你对自己的医学能力自负，可却从不相信自己可以给自己想要的生活。”
付闻樱说完，看着仍旧在痛哭不止的许沁，也流下了一滴泪水。
她迅速擦去眼角的泪，而后对许沁说:
“我点的都是些甜品和开胃小菜，知道你不喜欢，便没有点正餐。”
“已经付过款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话后，付闻樱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许沁却知道，这次，是真的断绝关系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她和孟家，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服务员将精致的甜品端上，很快便摆满了一整桌。
许沁看着眼前精致名贵的甜品，想着付闻樱的话，又回忆起她离开家的时候宋焰的肆意打砸，久久无言。
她没有吃这些东西，等到她再次失魂落魄的回到家，看见满地的狼藉，内心早已麻木。
宋焰似乎是喝了许多酒，此刻正倒在沙发上打着呼噜。
门口有许多写着投诉的话的纸条，似乎是顺着门缝塞进来的。
她看着宋焰满脸的胡茬和憔悴的面容，有些心疼。
她轻轻抚摸着宋焰的眉眼和轮廓，把他扶到了卧室。
然后她自己走到厨房，用手机搜索，自学着煮了一锅白粥。
煮好了之后，许沁没有找到一个完整的碗，只好拿了个勺子在锅里盛了一勺送进嘴里。
许沁的生活经验实在欠缺，刚煮好的粥送入口中烫的她差点把勺子丢出去。
她只好慢慢吹气，将粥吹到合适的温度再一口吞下。
她吃着吃着，连眼角的眼泪滑落进粥里也不在意。
原来粥都是一个味道的，她心想。
可许沁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卧室的门，透过那里，宋焰的鼾声时不时传出来。
许沁觉得，她也从不后悔和宋焰在一起，也从不会离开宋焰，因为她爱宋焰，即使没有那份她自以为的救赎。
和宋焰在一起，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