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除夕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刑侦支队的人留下来收拾战场，吴巍提议让苏御和陆千俞先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特别是陆千俞，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差。

苏御一句话给否了：“花姐还在等我们吃年夜饭。”

吴巍心里酸涩难忍，实在不放心这俩人，于是提出亲自护送他们回家，这一回苏御没拒绝。

回程路上，华灯齐放、霓虹闪烁，万家灯火通明，有一个迷路的人正窝在苏御怀里，安静得仿佛跟周围的一切都有壁。

车窗外的光影斑驳地打在陆千俞脸上，给他镶了一层琉璃色的毛边，看起来就像星星那般孤独又疏远。

自陆远中弹倒下开始，陆千俞就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任苏御怎么唤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苏御心疼得直发颤，吻他的发、他的眉、他的嘴，温柔到极致地安抚，小心翼翼地把他捧在手心里，生怕这个脆弱的瓷娃娃一不小心会碎掉。

在停车线等绿灯的时候，吴巍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恰好看见一滴眼泪顺着苏御的眼角滑下来，被他悄无声息地抹掉。

在那一刻，吴巍突然就顿悟了一些事。

他恋爱经验有限，从前不大理解那些在感情里面死去活来的人是什么心态，自从目睹这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他才发现人生的苦难就像一条无边长河，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倾囊而出，而这两个傻人宁愿自己深陷漩涡、万劫不复，也要用尽全力将对方摆渡上岸。

如果说陆千俞的人生就像是一场惊天浩劫，那此刻他们应该算是“劫后余生”，人们都说风雨同舟极为可贵，但吴巍却认为，能够共同闯过急风骤雨还未被冲散的人，或许才是真正命中注定的人吧。

吴巍又看了一眼那两个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的人，轻轻踩下油门，心说真希望所有的苦难都只是虚惊一场。

车子不多时便到苏御家楼下，吴巍再三确定他们不需要帮忙才把车开走。

冯桂华给苏御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没通，刚准备再打一遍，门铃响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晚回来也不知道说声，菜都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回来，冯桂华在屋里面就开始絮絮叨叨，等她打开门的时候，整个人僵住了，“苏御？小陆医生？你们怎么了！”

面前两个人仿佛上阵打仗回来的伤兵，一个衣冠不整满脸是血，一个目光呆滞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经过两天的折腾，就算是铁人也有点遭不住。

苏御冲冯桂华疲惫地一笑：“花姐，这次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帮我先扶千俞进去。”

冯桂华哪还敢耽搁，短暂的震惊之后赶紧侧身让出一条道，跟苏御一左一右把陆千俞搀进屋里。

苏御几乎都忘了自己也是个伤者，从冯桂华手里接过温热的毛巾，一下一下擦拭陆千俞的脸、脖子、双手，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他似的。

而陆千俞则始终目光呆滞地看着空气中一个点，眼神涣散，任人摆布。

冯桂华一番话在腹中滚了三起三落，终究是没问出口。

苏御伺候好了大少爷，顶着伤口结痂的额头准备给亲妈请罪：“花姐……”

俗话说痛极无言，冯桂华一看这两个人的状态就大概猜到跟什么有关，她哪还舍得在伤口上再撒一把盐，那不是要了两个孩子的命吗！

冯桂华一摆手，声音有点哽咽：“行了，什么也别说了。先吃饭，有什么话过了除夕夜再说。”

苏御去浴室处理一下伤口，顺便梳洗一番才回到饭桌上，见陆千俞面前的餐盘里已经被冯桂华布好菜，十分感激地笑了笑，眼底有光影闪过：“花姐，我觉得您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妈。”

“说什么疯话，谁家的妈不伟大，赶紧吃饭。”冯桂华避过他的眼睛，又给陆千俞夹了一箸鱼肚子上的肉，“千俞多吃鱼，补充高蛋白对身体好。”

苏御的手一顿，这句话让他觉得恍如隔世，他忽地记起小时候挑食挑得厉害，冯桂华就这么耐心地哄他：“小御乖，多吃鱼才能快快长大，跟爸爸一样又高又壮。”

心底那座刚刚休眠的火山又重新喷薄而发，这两天的遭遇不断在苏御脑中闪回，火灾、爆炸、绑架、枪战、死亡……

这些画面交织成一张网，牢牢把他网在其中。

可能是回家后的安全感让他忍不住卸掉所有防备，苏御突然捂面，呜咽道：“花姐，千俞没有家了。”

正常人见此情此景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可冯桂华作为“英雄的母亲”，跟着不省心的儿子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早就千锤百炼成了一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心。

虽说经历这么多次生死难关，但她还从来没见苏御有过这么脆弱的一面，于是决定当一回他的顶梁柱。

她什么也没问，掐掐苏御的脸，又摸摸陆千俞的头说：“谁说他没有家，有你和我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以后又多了一个儿子，我可真有福气。”

“花姐……”

“少说废话。”冯桂华趁自己落泪之前迅速站起身，走到苏高强的遗像前说，“老苏，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不是骗你的，我是真心喜欢千俞这孩子，从今以后咱们又多了一个儿子，你也很高兴吧？——苏御，你俩赶紧过来给你爸磕个头。”

苏御其实有点懵，听见冯桂华叫他，抹了一把脸赶紧拉起陆千俞过去给苏高强跪下，其实他有一肚子话想说，但这一刻却仿佛一只锯嘴的葫芦，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看着苏高强的遗像，嘴角弯了一下：“爸，以后我们就是一家四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