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后悔
陆千俞声音低了下去:“清雅不是‘学者症候群’,她的血也不可以输给任何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遗传了妈妈所有好的和不好的东西。苏御,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怪物?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种人的存在?”
“不准这么说自己,我心疼还来不及!”苏御疼惜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你不是怪物,要不是你我根本没命躺在这儿,你就是我的幸运星,我的心肝儿。”
陆千俞高兴地拥着他,把苏御的脸贴在自己胸口,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一点虚空,不知道是在跟他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清雅不是什么医学天才,但她从小就被逼着学习各种医学知识,在M国的时候她主修医学类专业,回国以后才真正做起了她喜欢的职业。取肾的那天,是她给我动的手术。”
苏御任他这么抱着,安静地听他接着往下说,手指把他的衣服一角绞成了麻花攥在手心里,仿佛一撒手就能失重掉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从小我们就被逼着看各种医学解剖的视频,那时候字都不认识几个,就已经开始背元素周期表了,清雅对医学方面其实没有什么天赋,学习的过程中非常痛苦,每当她想放弃的时候,爸爸总会拿妈妈威胁我们,说是如果达不到他的满意,一辈子都不会让我们再见到妈妈。”
陆千俞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回苏御身上,“吴巍应该已经跟你说了很多事,那段时间我也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不想把你牵连进来,所以我才请他帮忙隐瞒你。你还记得有一天我跟你提起过,我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每次去尉迟医生的咨询室做完治疗,都会觉得莫名地空虚,直到有一天我短暂地把你忘记了,才发现这一切不是我的错觉。”
苏御想起高斌请客吃饭那天晚上,他在酒店门口听见陆千俞跟吴巍发生争执时,吴巍问自己知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两个在私下就已经有接触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是从吴巍在地下水道被袭住院的时候,至少那会儿吴巍已经明确“天狼集团”的事情跟陆家有所牵连,所以才会单独询问陆千俞。
苏御收回思绪,问:“你都把我忘了,怎么知道不是你的错觉?”
“因为我很快就恢复了记忆,不过我没跟任何人说,就是想弄清楚原因。”
苏御又拧了他一下,咬着牙问:“所以之前我哭着嚎着去找你,你都是装不认识?怎么心那么狠?还有酒吧那次,要不是我发现脖子上有个牙印,真就被你给糊弄过去了!”
陆千俞把他的手放进自己手心里,指尖轻轻摸着他的腕骨,昨晚他“自残”的伤口应该还没愈合,上面缠着一层医用纱布。
陆千俞说:“昨天我去医院之前想过你会不会故意骗我,再三衡量觉得,就算你真的骗我也要去看你一眼。在真正见到你的时候,我立刻就后悔了……”
苏御插嘴:“悔什么?当初就不该把肾给我是不是?”
“后悔的是,”陆千俞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到他腰上,把人用力往前一带,“不应该用这种方法逼你离开,实际上这段时间我并没有一点解脱,反而每天都很难过、很自责,我真的错了苏御。”
那段时间的确很痛苦,苏御一想起来心尖儿就疼得厉害,他不想让自己再回忆起不开心的事情,于是迅速转移话题,用半开玩笑的方式说:“我们小陆医生究竟是长大了,还是完全好了?怎么感觉就像是变了个人,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陆千俞好半天没说话,房间里恢复了片刻的安静,苏御差点都以为他要睡过去了,撑起身体看他的时候,看到了一双从未见过的澄亮的眼睛。
“千俞?你怎么了?”苏御唤他。
“我正在想一件事情。”陆千俞说,“我对陆远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不,用‘印象’这两个字或许更加贴切一些。”
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让苏御一时有些怔愣,他从来没听过陆千俞直呼陆远的姓名,也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就算之前有不开心的时候,那也只是单纯的生硬、冷淡,而不像此刻这般阴冷,仿佛要把这两个名字变成什么有形的东西,在唇齿间狠狠撕咬咀嚼似的。
陆千俞幽幽地问:“你见过有亲生父亲,把自己的孩子锁在一间满是尸体和器官的房间里,就为了让他脱敏么?你见过有人的父亲,为了培养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优秀的供体,24个小时坚持不懈地监视他好几年么?”
“什么?!”苏御遍体生寒,瞳孔微微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想起陆清雅曾经给他解释过,陆远监视陆千俞的目的是为了怕他受人欺负,却没想到他为了那些龌龊的交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这个畜生!
“我的父亲就是这么个人。”陆千俞冲他黯然一笑,眼睛里有尖锐的光闪过,“小时候在M国的那次车祸以后,我和妈妈差点当场没命,我比她幸运一些,头上只是磕出了一个血洞,而她从那天往后就陷入了昏迷,也是在那一天,陆远知道了我们两个人的血型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两例特殊血型,我们只能够给别人输血,而别人却无法给我们输血。”
“后来我听人说,陆远让医生把妈妈身上一半的血都输给了我,因为她已经变成了PVS植物人,就算有这些血也没什么用了,不如保住我的命。
我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以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在一个类似手术室的小房间里,几个医生模样的人在给一个人做手术,他们穿着白大褂、戴着术帽、口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从一个人的身体里取出几样东西,他们还放进托盘里,拿给我看。那年我才六岁,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