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追悼

高斌一脚刹车跺死在红绿灯前的停止线，纳闷儿地问：“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暗恋他？没听说他交女朋友，再说这玩意儿不太好改吧？”

苏御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干嘛，话刚问出口他就后悔了，后面高斌又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关于吴巍的事儿，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不过他还是给吴巍发了条信息：兄弟，哪天有空，一块出来喝酒。

开始他没指望对方能回，毕竟他兄弟是江南市刑侦支队的支队长，一天24个小时都在忙，一周忙7天，平时在群里聊天这货从来不带说一句话的，偶尔回那么一句不是半夜2点就是3点。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次对方非常迅速地就回了：好，提前说，开会去了。

苏御没再回他，关上手机在高斌的喋喋不休中兀自闭目养神去了。

高斌这没良心的货把苏御卸到门口就一阵风儿似的蹿了，说什么就权当他路遇好心人，搭了个顺风车回来得了，反正到了中队门口就有人把他捡回去了。

苏御到中队的时候，各班正在进行日常训练，战士们熟练地扛起六米二节拉梯，运送、架设、攀登，最后脚踏第十四梯档，左手搬左侧窗框，右脚猛力登梯，双臂合力向下撑起身体跃上窗台、跳入室内，双脚着地后面向窗外，同时立正喊“好”，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连贯、专业。

苏御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行李袋往肩后一扛，颇有些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同时心头又泛上一丝丝酸楚，他知道再过几个月，这些同甘共苦、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们，有很多就要退役了。

“老大回来了！”

远远地，苏御就看见这帮年轻的孩子们一窝蜂似的冲他涌了过来，身边水泄不通，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他的伤势。

苏御心里暖得很，却佯装冷酷地用脚踢了踢大包小包的行李道：“废什么话，真心疼我还不赶紧都给我搬进去？”

中队长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小伙子们顶着一头热汗，簇拥着把苏御几乎是架回了屋里。

向南摆摆手把他们都轰出去：“你们队长跑不了，都回去训练去，是不是想偷懒？”

一个个晒得乌七八黑的脸露出一口口大白牙，又七嘴八舌地犟着嘴跑了。

等到人全都风流云散了之后，向南关上门上下打量了苏御几眼说：“不错嘛，恢复得挺快，你这身体素质不赶紧找个媳妇儿真是浪费了。”

苏御嫌弃道：“我非得把力气出在女人身上？我就爱为组织出力，管得着吗？”

向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前半句说得什么意思，轻轻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还要不要脸了？”

“脸能当饭吃？几块钱一斤？”苏队长不要脸的程度简直炉火纯青，他懒得和向南打嘴仗，话锋一转道，“刚才想起件事，什么时候改制？”

“这也是我要和你说的，两个月后。所以……”向南后半句哽咽了一下，他顿了顿，接着道，“上面说要做个摸底调查，也好提前社招专职消防员。”

苏御陷入了一会儿沉默，半晌缓缓抬起眼皮，沉声问道：“那你呢？怎么决定的？”

向南咬合肌耸动了几下，强颜欢笑道：“还没定，到时候看看吧。我妈前几天来电话说希望我能回去，老太太年纪也大了，总跟我抱怨生病了身前都没个人照顾，我……”

苏御抬了抬手道：“别解释了，我都懂。”

“嗯，我先下去了，你好好休息，不用急着出警。”

向南最后的“警”字带着颤音，转身离去的时候，苏御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闪而过的微光，这丝光瞬间变成一根银针，直挺挺地刺进他的心里。

两个月以后，底下的人一多半可能都要离开，苏御不敢想、更不愿意去想，到时候他要怎么亲手送走朝夕相处的战友，又要用什么样的心情辞旧纳新？

只是浮光掠影地这么一琢磨，都令人难过到骨子里。

在外人面前，苏御看起来就像只让人望而生畏的“吊睛白额大虫”，实际上在感情方面，他就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成天拉大旗作虎皮，虚张声势。

没有人的时候，战斗力还不如送给陆千俞的那只小白兔，至少兔子急了还能咬人。

他有时候不禁回想，当年青春年少作天作地的时候，自己这仗义又重感情的性格倘若走偏一点，如今说不定就成了古惑仔了……

想到陆千俞，苏御心里的阴霾稍稍散去一些，他突然想到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出院的消息，于是给他发了条信息。

苏御：今天早上走得着急，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出院了，已经归队了。

陆世界：知道了。

陆世界：哪天休息？

苏御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这是要约他的意思？自闭症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这也太让人惊喜了吧。

苏御：这几天比较忙，等我休息的时候联系你。

陆世界：嗯。

过了一分钟，陆世界又发来一条：你的伤已经好了，请我看电影。

还记得看电影的事情呢，苏御有点佩服这人的记忆力和执着。

苏御：没问题，一言为定。

……

云霄中队陈伟班长和另一名战士的追悼会在3天以后。老天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从半夜就开始飘着小雨。

早上6点半，殡仪馆门前就已经自发聚集了上千名群众为两位英雄送行，人们高举着“向消防烈士致敬”、“英雄一路走好”等条幅，向保护这座城市的英雄们表达他们的敬意。

9点，追悼会正式开始，这时候已经从小雨变成了大雨，似乎连老天都在用眼泪对英雄的离去感到痛惜。

各中队送来的花圈整齐地摆放在灵堂周围。

烈士灵堂正中写着：沉痛悼念灭火英雄 陈伟 田刚

左右挂着两条挽联：赤子忠心昭日月，一腔热血佑江南

在经过默哀、领导致辞、家属致辞等流程以后，战士们终于可以瞻仰已故战友的仪容，每个人眼中都饱含着泪水，却没有一个人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