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渡（宣夜）1

暮春的柟阳城外，官道两旁的桃花已谢了大半，零落的花瓣被车轮碾入泥土，散发出最后一丝甜腻的香气。

　　芙蕖在颠簸中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

　　“姑娘醒了！”一张圆润的小脸凑到眼前，杏眼圆睁，“小姐，她真的醒了！”

　　芙蕖试图撑起身子，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地按住太阳穴，指尖触到一处微微凸起的疤痕，形状像一弯新月。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震。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受过伤，事实上，她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别急着起来。”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芙蕖转头，对上一双秋水般的眼睛。

　　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着鹅黄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却衬得肌肤如雪，气质清雅。

　　“你昏迷了整整一日，想必身子还虚着。”

　　芙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黄衣少女立刻会意，从案几上取来水囊，小心地托起她的后颈喂她喝水。

　　清水入喉，芙蕖才发觉自己渴得厉害，一口气喝了大半。

　　“我叫半夏，”少女等她喝完，轻声说道，“这是汀州。我们昨日在城外官道旁的草丛中发现你昏迷不醒，便将你带上了马车。”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姑娘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姜芙蕖。”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仿佛刻在灵魂深处。

　　但除此之外，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芙蕖感到一阵恐慌袭来，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更奇怪的是，她竟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空气中流动的某种能量。

　　像风又不是风，像光又不是光，它们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

　　“姜？”半夏眼睛微微睁大，“倒是个不俗的大姓。”

　　她仔细打量着芙蕖，目光在她那身已经破损却仍能看出质地精良的衣裙上停留片刻，“姜姑娘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独自晕倒在郊外？”

　　芙蕖摇头，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急忙抬手擦去，却发现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

　　这种失控的感觉令她更加慌乱。

　　半夏与汀州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握住芙蕖的手，“不急，等到了柟阳城，找个大夫好好瞧瞧。若你暂时无处可去……”

　　她咬了咬下唇，“我身边正缺个贴身丫鬟，你若不嫌弃的话……”

　　“小姐！”汀州惊呼，“她这样子哪像会伺候人的？”

　　“住口。”半夏轻斥，转向芙蕖时又恢复了温和神色，“只是权宜之计。我看姑娘谈吐不凡，想必出身不差。待你恢复记忆或找到家人，随时可以离开。”

　　芙蕖望着半夏真诚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信任感。

　　她点点头，“多谢小姐收留。”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芙蕖本能地伸手一扶，竟隔空稳住了即将倾倒的茶壶。

　　这一举动让半夏和汀州都愣住了。

　　“你……”半夏瞪大眼睛，“刚才……”

　　芙蕖自己也吃了一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如何解释。

　　就在这尴尬时刻，车夫在外面高声喊道，“小姐，到城门了！”

　　透过掀开的车帘，芙蕖第一次看到了柟阳城。

　　巍峨的城墙如巨龙盘踞，城门上方“春明门”三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排队入城的人群熙熙攘攘，商旅、农夫、官员各色人等穿梭其间，喧嚣声如潮水般涌来。

　　守城士兵见到马车上的家徽，立刻肃立行礼，“段府上的车驾！快请进！”

　　进入城内，景象更为壮观。宽阔的朱雀大街笔直如矢，两侧槐树成荫，坊墙整齐划一。

　　街上行人如织，胡商、僧侣、歌姬、挑夫摩肩接踵；

　　酒旗招展的食肆里飘出烤肉与酒的香气；

　　远处东西两市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芙蕖目不暇接，这些景象既陌生又莫名熟悉。

　　当马车经过一处道观时，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仿佛有什么在召唤她。

　　观前旗幡上绣着八卦图案，在风中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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