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雪自昏暗的天空纷纷扬扬地撒下，随着凛冽的西北风到处摇晃，画出了这不南不北的留城的冬季。银白色的素装裹住了调零的树干，路面上也积了不少的白盐。
除夕夜的今晚，沈渡站在窗前，失神地看着眼前的雪，和不远处形形色色但都忙忙碌碌的人。
晦暗的天空中迸发出一个又一个的烟花，炸裂在天际，抖落了许多雪花。
“滴滴滴——”手机震动了，沈渡收回视线，打开了手机，是许多人发来的除夕快乐，以及群里的红包提示。
沈渡一一回复后，合上了手机。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父母睡得早，此刻沈渡已经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呼噜声，村上的年轻人活力四射地在下面玩着仙女棒，等待着零点的烟花。
沈渡又看了一眼手机，没有苏白的消息。
她和苏白吵架了，就在前几天。
原因很简单，苏白想趁着过年这几天出去玩，想要和她一起度过新一年的第一分钟，可是她想和爸妈在一起，也不想让爸妈知道她谈了恋爱。他们思想保守，不会同意她在这个年龄段谈恋爱。
苏白约了两天也没得到回应，也偃旗息鼓地说话自然不太好听，沈渡很明显地能感觉到苏白的变化，但她不知道怎么哄，更不想改变自己的计划。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的聊天频率渐渐变少了，除夕这一天更是一句话也没有聊过。
放下了手机，沈渡再抬头时，门前的树下似乎站这个人影。还没等沈渡细看，电话铃声就响了。
是苏白打来的。沈渡犹豫了片刻，接下了。
二人都没有说话，沈渡瞥了眼窗外，树下的人亮着屏幕抬头看她。
有一瞬间沈渡心跳漏了半拍，距离不算近，甚至以沈渡三百多度近视没带眼镜的视力，其实根本看不见苏白的脸，但她就是在那一瞬间，看见了苏白漆黑深邃的瞳孔，倒映着接电话的自己。
“下来。”苏白开了口，语气平静温柔。
沈渡电话没挂，揣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慌慌张张地下了楼。
苏白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很薄，几乎当不了多少风。几片雪花落在头发上，片刻后化成水珠。
沈渡关好门，慢慢地靠近苏白，但对方似乎等不及了似的，两步并作一步地朝她走来，紧紧抱住了她。
沈渡犹豫了一下，抬手回抱住他。
“对不起。”半晌，沈渡听见埋在自己脖颈间发出的闷闷的声音。沈渡知道他是在为这两天道歉，愧疚感涌上心头，“不是你的错，是我该说对不起。”
苏白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不应该是男生该有的姿势，抬起头，挺直了腰把沈渡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你别跟我说对不起，只要是关于我的，你永远没错。”
沈渡莫名其妙被关怀了一把，但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苏白表示爱的方式，也没继续揽责。
小孩子玩仙女棒的声音越来越响，沈渡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和苏白换一个地方，而不是在家门口大张旗鼓地偷情。
“我们换个地方吧。”
“要跟你爸妈说一声吗？”
“说了我就出不来了。”沈渡狡黠地一笑，拽着苏白走进了一条空旷的巷子。
路灯不明不暗地亮着，滋啦滋啦地发出电流声，像是随时会熄灭。
沈渡这才看见苏白嘴角殷红，像是新生的伤口结了痂。
“你嘴角怎么了？”沈渡问道。
苏白不在意地抬手擦了擦，“不小心蹭到了。”
沈渡拿出口袋里的小电筒照了过去，凑近仔细观察，“这不是蹭的。”
苏白失笑，“你怎么还随身带手电筒？”
“你别转移话题！”沈渡认真地看着他。
“打架去了。”苏白暗灭了沈渡的手电筒，顺手握住了沈渡冰冷的手，“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野蛮了？”
“会。”沈渡没有丝毫考虑，回答的很快，“所以下次不要打架了。”
“好。”
然而沈渡不依不饶地举起了苏白的手，打开手电筒照了照，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皮肤白皙，关节上没什么异样。
“你没去打架？”沈渡问道。
苏白沉默了片刻，想起自己每次打人关节上不是会红就是会肿，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戳穿，只好道：“下次不许这么聪明。”
“到底怎么弄的？”沈渡道。
苏白漫不经心道：“家里的事儿，不重要。”
沈渡反手握住苏白的手，语气温柔：“我会陪着你的。”
苏白愣神半晌，“你可真聪明。”
沈渡笑了笑，昂起头看他，自豪道：“当然！”
雪下得越来越大，飘飘洒洒地停在身上，苏白拉着沈渡躲到了屋檐下。
二人无言地看着远处的孩童蹦蹦跳跳的身影，听着欢声笑语，苏白突然开了口，“我爸妈离婚了，我和我爸关系不太好，我不想和他一起过年。”
沈渡怔了怔，脸上挂着笑意道，“那以后你和我一起过好不好？”
“好。”苏白在沈渡身后，笑了一下搂住她。
“熬过苦难的孩子，会得到最甜的糖。”沈渡突然没由来地来了一句。
苏白疑惑地看向沈渡。
沈渡暗暗咽了下口水，倾身上前，伸手勾住苏白的脖颈凑了上去，在那人些许干燥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尽力没碰到右边的伤口，分开前还在左边嘴角处轻轻啃了一下。
苏白愣了愣，回过味来的他舔了舔嘴唇，“怎么这么甜？”
“悠哈牛奶糖，好吃吗？”沈渡笑了笑。
“不应该给我吃吗？”
“可我想吃。”
“我也想。”
“没了。”沈渡摊了摊空荡荡的口袋。
“我想吃。”苏白直勾勾地看着沈渡。
沈渡失笑：“明天给你买。”
“我今天就想吃。”
“那等会儿去超市买？”
“我现在就想吃。”
沈渡无奈地笑了，“大少爷，我哪里去——唔——”话未说完，苏白探过身去吻了上去。
一吻完毕，两人皆微微喘息，苏白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真甜。”
沈渡红着脸没再看他。
苏白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观赏沈渡的一言一行。
“有打火机吗？”沈渡实在受不了苏白热忱而明晃晃的目光，打破了这份尴尬。
苏白虽然疑惑，但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递给沈渡。
沈渡走向那群小孩，不知说了什么，没过几分钟便回来了。
“想玩仙女棒吗？”沈渡自豪地挥了挥手里的仙女棒。
苏白笑了笑，“你就要了一根，我玩了你玩什么？”
沈渡装作无辜状地看他，“谁说我要给你玩，我就是跟你炫耀炫耀，我要玩给你看。”
“……”苏白失语，深深地盯着沈渡。
沈渡心情大好似的笑了两声，点燃了仙女棒，然而刚点着，耳边凑过来一声低沉的嗓音，“你玩仙女棒，我玩仙女。”
沈渡抖了一下，把仙女棒甩了出去，掉在地上和雪融在了一起，浇灭了火花。
沈渡幽怨地瞪着苏白。
苏白似乎突然很开心，找了个干净的地直接就坐了下来，挑衅似的看着沈渡。
零点的烟花掐着点在空中炸开，一时之间烟花鞭炮声此起彼伏，新的一年以一种极其有侵略性的方式冲进每个人的生活。
“快许愿。”苏白催促着发呆的沈渡。
“我希望我们都能有美好的未来，”沈渡顿了顿，深深地看了眼苏白，继续道：“我的这份美好里，一直都能有你。”
苏白微微吃了一惊，随后扬唇一笑，拿出手机，屏幕显示依旧在通话中，“神佛没听见，我听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