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西楚剑歌，大道朝天
剑，荡尽风流，剑，百兵之主。因此任何剑的极致都是胜，任何剑意的极致皆为杀。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老人在人生的尽头，终于看到了比年轻时看到的还要极致的剑。
如此绝世之剑，如此绝世之人，不应孤单于世。
“剑来！”
一柄不知从何处飞来，夹带着无上剑气的铁剑被老人握在手中。
老者握剑，伫立在院落的中央，白发纷飞，白衣飘散，若仙人临世，他轻抚手中之剑，“也是许久没有出剑了。”
他微微一挥，这柄的铁剑便轻盈灵动的擦过无天的脸庞，他被逼的步步后退，最终摊倒在地上。
宋燕回向前一步：“终于见到了，这就是西楚剑仙佩剑，问道？”
王一行疑惑的摇了摇头：“我听师父说，问道剑是青铜古剑，厚重古朴，自带无上霸气。可是这柄剑，却是铁剑，轻盈飘逸，挥剑更是自带一股风流。”
“它不是问道。问道已经断在昔日的沙场之上了。”
“它名不换。我这几十年，用的都是它！”
两个少年人相视一眼，大惊道：“你……不是！”
“对，我不是！”老者长叹，他终于能像世人诉说，“绝世西楚剑仙早已作古！”
“但，你是……”无天愣道。
老人暴起大喝：“是！我是！”
曾经，世人皆称，西楚双绝，剑仙儒仙，古莫古尘。古莫死了，古尘却活了下来。
古莫有一剑，叫问道。所以，他的剑法，叫西楚剑歌，问道于天。
古尘也有一剑，叫不换。千金不换，万古永存。
可真的能不换么？
苏锦瑜趁此无法无天愣住的机会，提剑朝着无法无天挥出。
一剑，携着满城风雨，若惊涛过境，波涛壮阔，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不复归。众人脚下顿生一条条的沟壑，潮湿的剑气裹挟漫天尘土着刺穿了无法的身体。
一剑，将刚刚存在的水汽凝结成冰，玄冰入体，霜气纵横。忽然，又化成了水，逆转了那风雪，血，从无法的身下流出。这血，又再一次的凝结成了红色冰锥，纷纷刺入做逃跑状的无天地体内，无天轰然倒下。他发现他看不见头顶上阳光了，明明这是黄沙遍布地乾东城，但他却感觉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上，那里，终年积雪环绕，阳光始终透不雪霭。
他，想回到天外之天，再见一见家乡的阳光。
“这就是剑仙之剑吗？”王一行震惊的问道。
“十招之内，两个大逍遥境界的高手，命陨于一人。她.......”宋燕回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萧若风看着地上的无法无天的尸体，眼波微晃，没有理会两个人的惊叹。
“很多年前，有一个人，也使出了这一剑。我问过他，这一剑叫什么，他回答说是师门传承，天下第一的剑法。”古尘微微笑着。
“我并不记得。”苏锦瑜故意说的十分模糊。
“没关系，我来帮你，我受人之托，就是为了等待。”古尘一遍遍的擦拭着不换。
古尘转头对众人说道，“我想和这位姑娘进屋说几句话，不知各位可否允许？”
萧若风主动后退一步，“先生请。”
其余人看到萧若风的动作，纷纷默许了此事。
屋内，古尘出声道，“西楚城破之时，我动用秘法，留住古莫最后一丝魂魄，却阴差阳错，得知了一个秘密。这世间，有天外来客。他的能力有限，不知道这些东西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如何做。这些天外来客，好似可以干扰人的力量。遗憾的是，古莫能力有限，不知如何做。这些东西很狡猾，有生机之人都感受不到，只有古莫那样半生半死之际，又被愿念留住的人有一丝机会感受。他说，解决办法，在昆仑之巅。”
“后来，我也去过昆仑，却一无所获。现在，我知道了，古莫说的解决的希望，来自昆仑。”古尘的眼睛忽然变得格外明亮，紧紧的注视着苏锦瑜。
“可我受了重伤，至今尚未痊愈，什么都不记得了。”苏锦瑜微微叹道。
“这也是我苟活到现在的意义。”古尘回道，“我在昆仑山上见过一个人，那个人使用的剑法和你如出一辙。按他所说，这是天凝剑法，来自逍遥御风门。”
“那个人是谁？”
“稷下学堂，李长生。”古尘一字字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学堂李先生？”苏锦瑜眉头紧皱。
“对。其实这不是最大的疑问，最大的疑问是我查过逍遥御风门的消息。这是一个两百多年前的门派，如今已经绝迹于江湖。但我见到李长生的时候，他很年轻。后来，我被别人怀疑身份，再加上旧伤复发，只能退居乾东城，这些娘调查到的东西有限。”古尘慢慢的诉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
“那您对天外天的了解有多少？天外之天来者的气息，我很厌恶。”苏锦瑜接着问道。
“昔日北阙亡国，将军叶羽放了北阙皇帝和两位帝女。后来，北阙遗民找到了一条通向西边域外之地的路，她们在那里扎根，整合域外势力，建立了天外之天。其实，天外天现在也分为两派。难道你失忆之前去过天外之天？”古尘也不免疑惑。
苏锦瑜摇了摇头，把一直随身带着的黑色莲子掏出，“您认识这个吗？”
“这是？”
“不染尘剑柄上青莲之中的东西，可以悄无声息的吸收人的功力。”苏锦瑜淡淡的解释道。“不过，我怀疑这是针对另一个人的陷阱，与百里东君无关。”
古尘瞬间懂了其中的关窍，自家的小徒弟，只怕要成为某些人的目标了，“多谢姑娘，东君，一定会去天启的。至于这颗黑莲，恕我无能为力。”
这时，院内传来一阵喧嚣，古尘听到自家小徒弟的声音，第一次从心底里笑了起来，“相必姑娘已经知道，我曾给过辛百草药人之术。此等秘术只会有一个传人。我也把解决之法给了他，若事情最终不可挽回，姑娘可去药王谷寻找最后的机会。”
苏锦瑜看出了古尘心存死意，开口说道，“我答应过百里东君，会给他师父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
“多谢姑娘，走吧，接下来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古尘并未直接回答，反而抬脚向外走去，“我也要陪我的小徒弟走最后一段路了。”
木屋的门开了，百里东君立刻跑到古尘身边，“师父，我来晚了。”
古尘温柔的摸了摸百里东君的头，犹记得初见东君时，他还不到自己的腰间，“不是说好不要来的吗？”
“是我不好，是我，暴露了师父。”百里东君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不怪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从教你剑术的那一天，我就决定好了。”古尘又转头看向温壶酒，“你来晚了，我的剑术和医术只会有一个传人，药王谷的人曾经来过。药王谷是医，温家是毒，在他们手里，我想要药人之术应当不会用到战场之上。”
“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可是，”温壶酒叹了口气，“先生，药人之术可不仅仅能用在战场之上。”
“但药人之术我必须要传下去。我给了他们解决办法。如果一切不可挽回，这会是唯一的办法了。”古尘想到天外来客，无奈的笑道。
“你们都留一下。”古尘出声叫住准备撤退的年轻人。他看着这些人意气风发的脸庞，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和古莫，“我年轻时，有一本书叫《酒经》，里面有一种酒，可以提升人的功力，几十年下来，我也该是个高手了。今天，剑仙的剑，你们一定见得到。”
“问道于天，你们都见过了。但西楚剑法的极致，是大道朝天。我用给你们看，但这只是我的大道。每个人的大道，需要自己一步步的走。”
古尘再度拿起了那柄不换，挥剑起舞，桃花纷纷顺着剑意飞扬。
若干年前，西楚城墙上，白袍剑客翩然起绝世剑舞，一剑抵万甲。
现如今，白发老人挥剑起舞，他的须发渐渐变得浓黑，脸上的皱眉渐渐抹平，深若寒潭的眼睛变得清澈明亮，俨然便是当年那风采惊动天下的人世儒仙。
“古莫的剑，当属绝世，天上地下，过往明天，再无此一人，再无此一剑。但各位，不必悲伤，各人都有各自的道。这是我的大道，希望你们可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众人仿佛回到了漫漫黄沙遍布的朔风古道旁。那里剑戈塞上，天地辽阔。
一剑出。
风沙扬。
一剑落。
风沙止。
这，便是绝世剑仙铸就的剑域，在剑域内，剑客就是唯一的主宰，生杀予夺。
“好了，最后，我想陪陪我的徒弟。”
苏锦瑜对古尘行了一个大礼，“谨遵先生之命。萧公子，一起吧。”
萧若风垂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废一兵一卒，便已达成，“好，我随姑娘一同。”
一直沉默充当看客的百里洛陈向前一步，长袖一甩，对古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百里洛陈以杀神之名，纵横沙场，刀下亡魂无数，除了当今陛下，谁曾受过此番大礼？
古尘却直直的受了这一礼。
百里洛陈，长叹了一声，随即望向院内其余之人：“各位？”
“我等侯爷而去。”
那天，乾东城内响彻着一首歌，那首歌里，充满着对故人故地的思念，对世间的留念。
“我是西楚一游子，乘凤离去九万里。何入世间几轮回，愿会有君知我意。”
乾东城外，一辆精美的马车正在飞速离去。
“两位尊使都死了？怎会如此，是何人所杀？”
“一个女子，据说与百里东君是挚友。当日柴桑城，也是她，杀了另一位长老。小姐，怎么办？”
“回天外天，快。”
“那百里东君？”
“我有预感，我们丧失了带回他的希望。”
“那教主？”
“父亲那边肯定会有别的办法。”
马车踏起一地烟尘，女子掀起了马车的一角帷幕，望着愈行愈远的乾东城，想着她和一个少年的承诺。那个承诺本来是为保护少年，但现在看来，少年好像并不需要了。
这一天，白日有星辰忽然坠落，绝世儒仙就此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