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回家时大雾散尽，阳光正好。而苏霖心里面的那片阴霾，却没有人帮他驱散。
苏毅川看每一个药盒子上的说明书，每一顿怎么服用都写在一张纸上，用磁扣贴在冰箱。看向他。“记住了，照这个一顿不落的吃。”
苏毅川进房间把剪子、刀等，容易伤人的工具都装个兜子里，收起来拿走。回过头又想起来把安眠药锁进自己床头柜的抽屉里，“这个就不给你了，记得每晚睡前找我领。”
苏霖点头，他也知道自己得了比较严重的精神类疾病，看着手里一小把的药片，喝几口水把它们都顺下去。
很是难得，依靠着药物的作用，当晚睡了这几十天来，唯一一个长觉。可这的代价是，早上
很难醒过来，而且白天因为副作用的原因会特别困，险些迟到。
“苏霖，拿着书上后面站着听。”
苏霖已经被老师连续说了好几天，可是这个他真的没有办法控制，明明已经把胳膊掐出来血痕，却依然昏昏欲睡。所以他为了每天的学习效率，都在后面站着听每一堂课。
本就吃的少体力下降，还生着病，加上学习的压力，苏霖很快就吃不消。而且每天大把大把的吃药，也不见变好一点。
夜晚他静静坐在床边，整个人如同坠入深渊，在黑暗中感到深深的绝望。
苏霖想到了一个办法，先停药，起码可以让那些糟糕的副作用消失。如此便又回到往常那样的生活模式。
只是这个是苏霖偷偷自己决定的，没敢告诉苏毅川——因为觉得他肯定不会同意。他依然每天晚上领两片安眠药，不过没舍得直接扔垃圾桶里，而是找了一张纸包好，藏枕套里面。
可是万万疏忽了，在自己上学的时候，苏毅川得空会把他的床单被罩拆下来换洗。当他放学回家，看到茶几上放着那张纸，就一切都明白了。
“多久了? ”
“差不多半个月。”苏霖攥着衣角，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屈膝跪下。“对不起。”
“起来。”苏毅川走过去拽起他的胳膊，低着头声音更加低沉。“你对不起的除了我更是你自己，去把你所有的药拿过来。”
苏霖的腿已然有些打颤，把袋子放茶几上，静
静的等待审判。整个屋子里除了翻药盒子哗啦哗啦的声音，就是苏毅川重重的喘息声。
“合着是所有的药都没有吃，我被你蒙在鼓里这么久。”苏毅川尽力压制住以往的脾气，双手紧紧握拳。
“你去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生病了连药也不肯吃，你真想死不成吗！”
“没有…”苏霖轻声说道。他其实也害怕看到自己如今的样子，没有一点鲜活的气息，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要听理由。”
“药的副作用太大了…我，我每天上学都很难受，每天都要站着才能听进去课。我的记忆力突然变得好差好差…每回在学校吃药都要遮遮掩掩，生怕他们看见，知道我是个精神病人…”
当把内心的感受吐露出来，苏霖难忍委屈，声音变得哽咽。语无伦次“我已经够疼的了，我真的受不了…即便睡着也做的都是噩梦，我半夜总是会害怕的挣扎但是又醒不过来，我已经很多很多天没有睡个一个好觉了，我……”
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快要涌出来。苏霖的声线抖的不行，又觉得倾诉过多，随后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苏毅川听到这些心被揪了起来，双手扶住他颤抖的肩膀。“这些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谁不想对亲近的人敞开心扉，可每次当苏霖鼓起勇气把心敞开了一个小口时，被他爹一桶盐水浇过去。蛰的他很疼很疼次数越多，封的越死，后面把心捂的严严实实，再不肯露出来一点。
苏霖抿着嘴不做答。苏毅川看他轻轻抽泣着，眼尾和鼻头都微微发红。他眼底的黑眼圈好重，两侧脸颊瘦的有些凹进去了，真是比之前状态更差。
他像摇摇欲坠的秋天的枯叶，更像大厦倒塌的前夕，清楚如果不重新修造，是谁都无法承受的结果。
只怕是梧桐虽立，其心已空。
苏毅川摸摸他的头发顺毛，哄道。“没事，药的事爸给你想办法，至于上学我给你请几天假，先歇歇吧，自己在家学。”
苏霖眼神闪了一下，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不罚吗……?”毕竟按照以往，说不定刚进门就该挨巴掌了，这次转变让他捉摸不透。
“不了。”苏毅川现在哪里还敢跟他动手，生怕他又说出来打死自己吧，这种话来。
“算是事出有因，但是下次有什么事要第一时间跟我讲。回房间休息吧，难受了叫我。”
苏毅川也是刚到家不久，赶快到厨房忙活，特意做了两个菜，糖醋排骨和烧芸豆，都是小时候苏霖很爱吃的。端在桌上，又盛了两碗米
饭，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飘满整个房间。
“出来吃饭了。”苏毅川边摘围裙边过去叫苏霖。“不写了，歇一会儿。”
苏霖坐过去小口小口地扒拉饭吃，苏毅川给他夹了两块排骨，嘱咐，“多吃点 。”
苏霖躲开，摇摇头。“我要饱了，你吃吧。”现在就算是天珍海味摆在他面前，也是吃不下
去。
“这就吃好了?连半碗都没吃完。”
孩子本来就营养不良，继续下去免疫力下降，肯定会生病的。苏毅川去厨房拿了一个鸡蛋。“那你把这个吃了，正好早上还剩了一个，最起码把蛋黄吃了。”
苏霖清楚，今天的苏毅川已经一再耐着性子退让，不该得寸进尺，硬着头皮接过来了。不过是剥个蛋壳的功夫，手却又不自觉的发起抖来，他低着头，怎么也控制不住。
苏毅川抬眼看到这一幕，心脏突然跳空了一拍，面色凝重。
过去的事情在他脑海里翻腾。不久之前的一次考试，苏霖曾对他说过手会无缘无故的发抖，当时的他并不相信，甚至为此把苏霖手心抽到淤紫，后面更是把人打的伤势惨重，以至于那天晚上无论如何孩子也要离家出走……后面更是淋了一场大雨摔了一跤疼晕过去。
当时他是委屈占据多数的吧，苏毅川懊悔不已，不禁想当时孩子是否会怨恨自己。
他什么都没说，顺手接过了苏霖手里的鸡蛋剥好，放回他碗里。
苏霖从咨询室里出来，在外面等了苏毅川很久，不知道心理医生跟他说了什么，半个多小时后，看他一脸沉重的从里面走出来。
苏毅川几乎从头到尾被医生批判，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他臊得脸红，同时也知道了自己才是孩子这次病情最主要的罪魁祸首。最后聊了一些近期怎么能更快的减缓苏霖的病情的方
法。
他牵强着笑了笑，约了下次咨询的时间，带着苏霖离开。
电梯里，从二十二层下到一层虽然只有一分钟的时间，苏霖却已经感到百般不适，对于重度幽闭恐惧症的他，开始呼吸困难起来。双手紧紧扶着电梯间里的栏杆，一分钟度日如年。
苏毅川注意到他的异样。“怎么了，失重感很强吗? ”
苏霖摇摇头，“现在没事了。”
“中午想吃点什么?”
苏霖的不适感并没有完全褪去。“没有想吃
的,想回家。”
“好，那就先回家。”
苏毅川能发现回来之后苏霖的情绪不是太好。吃完饭以后看他自觉去刷了碗，自己默默在这边擦桌子。啪嚓一声，苏霖走神间手没有拿稳，碗掉在了下面的盘子上，全都碎了。
他下意识把碎瓷片从水槽捡到垃圾桶里，急急
忙忙地不小心划伤了手。瓷片很是锋利，血呼啦呼啦的淌出来，苏毅川赶忙过去就听他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苏毅川给他清洗包扎，索性口子不深，否则就要去医院缝针了。当时看他满手鲜血，脑子里回想的都是心理医生说的：孩子有自杀倾向，请务必看管好。
苏毅川害怕极了，他的孩子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想法自己都不知道，如果真有一天出了意外，自己后悔都来不及。
他叫了苏霖回来，沉寂了许久才开始问，声音波澜不惊，像一滩死水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想怎样自杀。”
苏霖的脚步被钉在原地，摇摇头，满眼都是逃避 。“别问了……”
苏毅川走到他面前，双眼直视着苏霖让他躲无可躲。重复问。“你是怎么想的，说话。”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瞬间涌进苏霖脑海里，他感觉自己正在处于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苏毅川一字一句的扣在他心上，酸涩的发疼。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苏霖的眼里不由控制续满泪水，眼前逐渐模糊。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哭出声音的冲动。但还是没有坚持住，苏霖贴着墙缓缓蹲在地上，双手痛苦掩面。
苏毅川知道他病的这些日子都很难受，但是像这种，亲眼目睹孩子的崩溃，终究是不一样的 。
他的心被拧着疼了起来，听着心里倍感压抑。连忙过去蹲下抱住儿子，摸摸他瘦弱的脊背，
哄道。
“是我不好，我不该逼问你。我就是担心你怕你干了傻事，以后都不提了，不哭了好不好? ”
苏毅川声音微微颤抖，在他看不见的的地方，落下一滴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