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102
那一日之后，皇帝果然又一次退让了许。
这一次，皇帝索性连大事也不过问了，一应皆由嬿婉裁决后，知会皇帝一声便是了。
除此之外，连养心殿议事，皇帝也是非必要不出现了。
朝臣们彻底难以见到皇帝的面了，君臣之间的沟通也是拟了折子送入养心殿。
由“皇帝”回复之后发回，大臣则依据回复，再次上疏。
说起来，这个过程倒是也算不上很慢。
总归有奴才跑腿，有时一个时辰便可来回沟通议定。
执行下来也没有耽误过哪一桩政事。
可相比起君臣直接当面商谈，这无疑还是要繁琐耗时得多了。
尤其是，都不用费力打探，但凡稍微留心一点，便能知道。
在养心殿的批复、裁决一桩桩发下的同时，皇上也基本都正流连在后宫之中逍遥快活呢。
空无一人的养心殿，如何批阅奏章？又是何人在与群臣商议政事？
答案不言而喻。
显然，隐于皇上身后那位“亚君”已经连同君臣沟通的渠道也一并接过掌握了。
她并没有现身人前，但也正式无声地向满朝臣民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而拒绝接见大臣的皇上、必要时刻又会现身的皇上，健康的、神志清晰的皇上。
也无不在向众朝臣传递出他支持且配合的态度。
多么荒唐的事情。
而在感到荒诞不羁的同时，朝堂上却竟是诡异地陷入了一片平静与沉默之中。
似乎人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出手，又似乎人人都在顾忌着什么。
总之，暗处的潮汐涌动无有一刻止息，水面上的世界却是越发风平浪静。
与步入七月越发闷热的京城一起，连同空气中也弥漫着窒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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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
富察琅嬅：魏佳氏干政？！！
素练：皇后娘娘息怒！仔细动了胎气！
素练端起一旁的安胎药送到皇后手上，皇后一饮而尽。
富察琅嬅：这消息是真是假？
素练：是夫人送进宫的消息，是从傅谦少爷和傅恒少爷口中听到，应当不会有假。
自马齐夫人去后，这几年，皇后也不好一直不让自家额娘入宫请安。
不过有了之前的教训，皇后如今也还算拿得住，富察夫人到底不敢如从前那般擅自做主，进宫次数也并不频繁。
富察琅嬅：岂有此理！后宫不得干政，魏佳氏安敢霍乱朝政？！！皇上又岂能如此行事！！
皇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富察琅嬅：皇上，皇上……
口中喃喃着，突然似乎意识到什么般，惊疑不定道。
富察琅嬅：皇上这几年流连后宫不止，莫非魏佳氏干政之举早已……？！！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皇后便不由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还在那里担心自己的后位、打算着自己儿子的日后将来，结果魏佳氏早都已经把手伸向朝政了？！！
富察琅嬅：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傅谦傅恒既然已经知道此事，为何前朝不见半点动静？！为何无人上奏进言？！难道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魏佳氏坐大吗？！！
皇后心神俱裂、理智全失，她扶着肚子来回踱步，一声比一声尖锐，透着显而易见的焦虑与不安。
富察琅嬅：皇上现在何处？！
素练顿时大惊。
素练：皇上现在延禧宫……娘娘冷静啊！皇上这几年脾气越发急躁，此事家里既然知道，前朝大人们定也不会不知，如今未动，想必自有其考量，您此时还怀着身孕，若为此触怒皇上，实在不智啊……
这就是富察和如懿的区别了，面对皇帝、面对皇权，不管是富察琅嬅还是素练，都有着天然的敬畏心理。
所以她会规劝皇后，打消其任何可能触怒皇帝、使皇帝不悦的念头和行为。
而富察琅嬅在听到这些话之后，绝大部分情况下，也都会立刻从愤怒、急切中清醒过来。
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地养、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就算是自己活够了，也该想想家族、儿女、乃至忠仆的下场。
这世上，自私到了如懿那般境界的，终究是不多。
皇后面上露出迟疑之色，没错，虽不知是何缘故，但前朝那些栋梁、股肱，甚至连她的娘家人都保持了沉默。
她虽然是中宫皇后，却也不能就这么直接冲到皇上面前去谏言啊……
思虑良久，皇后骤然回头。
富察琅嬅：去永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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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
皇后携着满腔的怒火与更深的恐惧，径直入了永寿宫。
其实皇后也不知自己到了永寿宫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毕竟在嬿婉这个令仪贵妃面前，她总是处于下风的。
只是在这样已经关乎存亡的事情面前，皇后觉得自己该走一趟，也必须走这一趟。
扶着素练的手，无视一路请安的奴才，皇后疾步迈入永寿宫正殿，左右环视，正欲开口询问嬿婉所处。
便已然是看到了右侧翡翠珠链后，东次间桌案前的嬿婉。
怀着些许怒意，皇后一把掀开珠链，向前的同时又种种甩开，翡翠碰撞见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走近东次间，皇后却是瞳孔骤然一缩。
在她所见，嬿婉身穿一身明黄色龙纹暗花衬衣，盘辫头上一应钗环皆无，只两只小巧的东珠珠花点缀。
衬衣不是时下流行的宽袖，而是老式的窄袖，之所以如此，自然是为了方便手上动作。
视线落到嬿婉手部，皇后才是目眦欲裂。
之间桌案上摆满一堆堆的奏章，案上砚中的朱红色夺人眼球，嬿婉面前摆开一封奏疏，她右手执笔，笔尖亦是赤红。
呼吸间，她停笔、自左手边复又拿起一本，右侧春婵同时抽走批好的奏章，主仆间配合默契。
不过拿起一本后嬿婉却并没有打开，而是放下手中朱笔，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一侧尚在晃动的珠链。
嬿婉：皇后娘娘怎的如此火急火燎，有失中宫威仪。
表情从容、语气淡定，带着高高在上的评价与指责。
直将刚在烈日下走了一遭，正身心火俱旺的皇后气得咬牙切齿。
富察琅嬅：魏佳氏，你胆敢后宫干政！！
嬿婉的反应与皇后预期全然不符，她嗤笑一声，神态自然地点头应道。
嬿婉：没错，本宫干政了，你待如何？
皇后紧紧握住素练的手，气急道。
富察琅嬅：当年孝庄文皇后尚且不曾垂帘听政，你身为后妃却敢公然干政！此举有违祖制宫规，更不容于前朝、天下！魏佳氏，你这是要拖着你的儿女、母族走上绝路吗？！！
嬿婉面带笑容，像是一眼看穿了皇后疾言厉色下的色厉内荏。
嬿婉：不容于前朝？
她双手自然放松地搭放在扶手上，身子向后靠去。
嬿婉：若是本宫所料不差，皇后娘娘应该是以富察氏为渠道，得知此事的吧。
皇后面上尚有怒火残留，横眉冷目。
富察琅嬅：自然，你以为前朝诸臣会坐视你多久？
嬿婉：呵呵，我以为？那么皇后娘娘以为，臣妾干政多久了？前朝诸臣、富察氏，又知道此事多久了？
不等皇后开口，嬿婉轻轻抚掌，似乎回忆道。
嬿婉：若正式算起，便从……臣妾乾隆六年底诞下璟妘永璐，便从乾隆七年开始算吧，至今，臣妾干政两年七个月有余，前朝大臣们……最晚两年前也该意识到臣妾的存在了……
说着，嬿婉抬头，看向面色逐渐难看的皇后，陡然间，一抹恶意出现在笑容里。
嬿婉：皇后娘娘，他们恐怕至少已经装傻，坐视臣妾两年之久了。
富察琅嬅：不可能……这不可能……
皇后喃喃自语，嬿婉自然知道她说的不是前朝大臣而是富察氏，她不敢相信富察氏两年前就已经察觉此事，却什么也没做。
不管是出于怎样的考量，整个富察氏竟然没有人为她考虑过半点？！
嬿婉笑看着皇后的崩溃。
嬿婉：皇后娘娘息怒，都是为了富察氏百年荣光罢了，这几年，你的弟弟们在臣妾手下可渐渐都撑起门楣了呢。
想到如今是正黄旗蒙古都统的富察光成、黑龙江副都统的富察傅玉，皇后情绪一滞。
嬿婉笑着从一旁抽出一封折子递给春婵，春婵接过送到皇后手上。
皇后迟疑一瞬，接过奏章打开。
「敕令御前侍卫富察傅恒为户部右侍郎。」
历史上的傅恒在乾隆八年就已经成了户部右侍郎，但在嬿婉手下他自然不会再有那么辉煌的履历了。
不过贴合着正史的时间线，晚了一年成为户部侍郎的富察傅恒在这个二十余岁的年纪，也依然是妥妥的年少有为。
嬿婉：皇后娘娘，你的弟弟，用起来可是顺手得很呐～
皇后瞬间抬眼，眸中满是恨意。
嬿婉笑意盈盈。
这倒是实话，毕竟，这虽然是“求和的傅恒”、“逼皇后嫁女的傅恒”，但贴合历史原型，能力还是有的。
看重权势的傅恒又多了“识相”的优点，对于嬿婉来说，就更好用了。
嬿婉：这也不能怪富察氏呐娘娘，截止三年前，皇后娘娘已经有十年不曾生育，莫说富察氏，便是前朝众人也基本都认为皇后娘娘此生怕是不会再有子嗣了。
嬿婉起身，缓缓走向皇后。
嬿婉：既然皇后娘娘没了“未来”，自然要先紧着自身前途和家族利益了，如何能与皇上唱反调？
嬿婉低头看向皇后，毫不掩饰自己的凶戾恶意。
嬿婉：到如今，就更由不得他们了！
前朝大臣为何会保持沉默？固然有让旁人做出头鸟的意思，更多的自然还是意识到了这三年间，嬿婉可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不知不觉间，嬿婉的力量已然在朝堂众人没有注意到的阴影中站稳了脚跟。
大量原属三党的中坚力量，与魏佳氏、高佳氏合流，裹挟着富察氏，将三足之势变成了三角之势。
真以为“亚君”的名头只是说说而已？
这个时候，谁敢做出头鸟，嬿婉就能要了谁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