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37
要说皇后没有封口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但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皇后想想也就放弃了做这个无用功。
因此随着请安结束，长春宫中发生的一切都迅速在后宫之中传开。
慈宁宫
皇太后：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慈宁宫里，不过几个月时间，太后脸上便已老态尽显。
刚刚对着又一次陷入昏迷的女儿哭了一场，接着便听说了长春宫里发生的事情。
太后是真的有点看不懂了。
她如今对嬿婉满心恨意，但对嬿婉的行为也确是满是疑惑。
皇太后：她就不怕皇帝不悦？真就一点儿委屈也受不得？皇后与她也并无什么冲突吧？
福伽：莫非真的是个疯子？
皇太后：疯子……是啊，恐怕真是个疯子，一个清醒的疯子。
太后的语气变得感慨又无力。
福伽默然，对于自家主子话里的意思心知肚明，要是个真疯子，也不能把太后娘娘逼到如此境地了。
这几个月她们也没有放弃寻找破局之法，可是……瞧瞧太后娘娘如今逐渐认命的样子就知道了。
…………………………
永寿宫
澜翠：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第一次沉着脸进了永寿宫，而嬿婉正在暖阁中小憩。
嬿婉好似也被吵醒，缓缓睁开了双眼。
皇帝的脚步突然一停，只见榻上的女子穿着一件象牙白的氅衣，宽大的袖口和领口都镶着毛边。
绸缎般的黑发披散，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没有任何波动的眸子望向来人。
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满人实际上并不忌讳白色，但后宫中极少有人会上身这个颜色。
这样极致素净的美固然动人心魄，但也并不那么容易征服和驾驭。
贵族阶级的女子们从小学习妆饰打扮，更是早早大都懂得了扬长避短。
明白了什么样的妆扮更适合自己，能够将自己原本五分、七分的美貌发挥到七分、九分。
而嬿婉从不在意，在永寿宫存放服饰的偏殿中可以找到几乎所有颜色的衣裳。
而她显然也有这个任性的资本。
嬿婉：皇上万福金安。
带着些微沙哑的声音将皇帝的思绪拉回，他轻咳一声作为掩饰。
也不在意嬿婉坐在榻上的口头行礼了，态度也自然地和缓了许多。
春婵送来两盏茶，当然主要是为了给自家刚睡醒的主子润口。
皇上：听说璟瑟那孩子不懂事，爱妃今日在长春宫动了大怒？
嬿婉将茶盏递给春婵，顺势靠向后面的靠背，脸上也终于展露笑颜。
嬿婉：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和敬公主实在太过混账，臣妾是教导了公主一番。
皇帝面色再次一沉，他没想到自己话里已经隐晦地表达了对璟瑟的袒护，令妃言辞却还如此直接犀利。
皇上：璟瑟年幼，又是朕和皇后的嫡女，朕这些年难免偏疼了些，若有错的地方，爱妃不妨向皇后进言，由皇后好好教导一二。
皇帝尽量的措辞委婉，但意思已经十分明白。
嬿婉轻笑一声。
嬿婉：皇后娘娘若是教得好，和敬公主便不会这么混帐了，也正是因为公主年幼才更要好好教导，要不然丢的也只会是整个皇家的颜面。
嬿婉每说一句，皇帝的面色就越是难看一分，偏偏嬿婉好似浑然不觉一般，还在火上浇油。
嬿婉：臣妾知道，皇上这是心疼女儿了，可是……臣妾奉召入宫，成为妃位之首，这原是臣妾与魏佳氏的荣光，但若是因此要被一个晚辈冒犯，还要忍下这口气，那恐怕……臣妾要叫皇上失望了。
嬿婉脸色陡然冷了下来，看着她满脸戾气的样子皇帝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后更怒。
皇上：爱妃不愧是魏佳氏的掌上明珠，这脾性果然是大，也太大了些。
皇帝暗戳戳阴阳又不敢明说，这幅样子逗笑了嬿婉，她对着皇上意味深长地眨眨眼。
嬿婉：臣妾还以为，皇上就是喜欢臣妾这样呢。
想说“魏佳氏的”掌上明珠不如你“爱新觉罗氏的”掌上明珠金贵？
年初那场选秀，可不是她魏佳氏上赶着撺掇出来的。
皇帝听懂了，脆弱的自尊心也切实感受到了攻击。
但没错，魏佳氏三个字足以让他保持冷静。
而这时，嬿婉又抬起了下巴，对着皇帝露出了审视的神色，笑意古怪。
嬿婉：再说，皇上心疼女儿，臣妾也心疼皇上啊。
皇帝正憋着火气，但听到嬿婉的话，也确实想听听看她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皇上：哦？爱妃此话怎讲？
嬿婉：皇上如今虽是出身钮祜禄氏了，但臣妾记得幼时去赴宴时，还常能听人提起皇上的真实出身……
！！！
皇帝豁然转头，瞪大了双眼看向嬿婉，嬿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脸。
嬿婉：也就是皇上登基后，私下里才渐渐没什么人提起了，除了当初追封“李太嫔”时讨论过一阵子。
见皇帝面色越发难看，还有一种陡然被提起真实出身而久违涌上心头的难堪。
他想要发火、想要质问都是谁在背后提起此事，可是嬿婉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
赴宴时，基本也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也是，那会儿他还只是个用来给熹贵妃改变身份的工具，满蒙勋贵自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自然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又想起嬿婉说的最后一次外面私下谈论起此事的时机，皇帝心情更加复杂起来。
指望着皇帝这样的人能是个真孝子那属实是难为他了。
也许在人过中年、大权在握后他也会突然心血来潮追封自己的生母。
那一次，他可以说完全是被如懿打了个猝不及防，给架起来了。
好在后来太后配合，全了彼此体面，皇帝也意外美化了形象，便也就高高兴兴不提了。
可此事猝然知道，当初的追封之事竟是叫那些知情的勋贵们再次将他的出身翻了出来谈论。
皇上这心里可就不怎么舒坦了……
见皇帝这么难受，嬿婉的笑意也更深了。
嬿婉：外面不知道这些的人也就罢了，可是在那些知道皇上出身的人眼里，和敬公主对庶出这般地瞧不上眼，心里又会怎么想对公主百般疼爱的皇上？会不会揣测这是皇上言传身教？皇上的默许正代表着皇上的真实想法？会不会觉得皇上……忘本？
皇上：够了！
皇帝愤怒起身喝道，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嬿婉伸出一只胳膊撑起脑袋，依然笑呵呵的。
嬿婉：那便说说其他的，公主堂而皇之地教训我等妾室、瞧不上妾室，且不说乱了长幼尊卑，太后娘娘如今母凭子贵，可到底是圣母皇太后而不是母后皇太后，公主的言行，在外面人看来会作何感想？公主的态度，又是从何处学来，代表何人的态度？
嬿婉：说到这，这话便不得不又说回来了，在那些知道皇上真正出身、知道公主亲玛嬤身份的人眼里，又会以什么心态来看待此事呢？
皇上：够了！够了！朕叫你闭嘴！！！
砰！！
在嬿婉疯狂的刺激下，皇帝终于崩溃，怒吼着摔了小桌几上的所有东西。
皇帝双眼充血通红，脑子里全都是外人笑话他、鄙夷他、轻蔑他的表情和言语。
在意识到璟瑟可能害得他多年来一直都是王公贵族们私底下的笑料。
这个最宠爱的女儿一瞬间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皇上：瞧不起朕？笑话朕？朕是皇上！你们这些狗奴才！张廷玉、讷亲这些逆臣贼子！都瞧不起朕！通通忤逆朕！顶撞朕！朕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们！
皇帝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发泄着，连同登基以来在前朝受到的所有憋屈。
越是发泄便越是愤怒，因为清楚的意识到了现实，也因为无力改变现实。
嬿婉就那么静静地靠在榻上看着。
待皇帝回过神来时，暖阁中已是一片狼藉。
他轻轻喘着气，回过头看向榻上依然冷静、依然从容的嬿婉，心中的憋屈一瞬间又燃了起来。
猛然深呼吸一口。
皇上：朕会叫人再送些东西来，令妃，你御前失言，就好好在你的永寿宫待着吧！
说罢转身大踏步离去。
春婵：娘娘，虽然皇上看重魏佳氏，但这么刺激……是不是有些过了头了？
春婵踢开地上的碎片走到嬿婉身边。
嬿婉：瞧着他痛苦，本宫这心里啊，可真是舒坦。
嬿婉答非所问，但态度也很明确了。
嬿婉：而且……他也差不多该开始变化了……
这话更是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春婵十分懂事地没有多问，嬿婉看着她又笑道。
嬿婉：本宫也着实有些腻歪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