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文鸳95
储秀宫
年世兰:这冬日夜长,今晨本宫到储秀宫门口时远远瞧见温妃,恍惚间还以为是哪位先帝太妃,忙赶着要上前问安,被奴才拉住才发现,原来是温妃。
年世兰:已过去数月有余了,温妃竟然还是这么想不开吗?
已经复位华妃的年世兰坐在宜修对面,手上捧着暖炉,态度轻慢。
如今的座位排列是敬贵妃、齐贵妃分别坐于左右首位,而后一步复位的年世兰越过宜修坐在了敬贵妃下首。
因为文鸳说了,宜修是废后封妃,还是犯下大错的废后,能够封妃已是皇恩浩荡,往后不论四妃之位如何变动,温妃都居末席。
众人目光移转,果见宜修如年世兰所说一般,面上皱纹横生,颧骨高耸、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额头几道斧刻似的竖痕。
再加上自从废后之后,宜修越发只捡着那些石青、绛紫、靛蓝、深褐色的衣裳来穿。
如今打眼望去,当真似那上了年纪的嬷嬷一般,透着股子严肃又刻薄的劲头,倒比有些先帝太妃瞧着还要年长。
这时,就见宜修冷哼一声。
乌拉那拉宜修:自然,本宫从后位跌落,这其中差距,华妃当然是不明白了。
面对年世兰的冷眼,宜修冷笑着回望过去,透着些尖酸。
乌拉那拉宜修:毕竟华妃你虽然做过答应、贵人、嫔、妃,也稍稍体验过那么几天的贵妃,但却从来没有做过皇后,不知道为人正妻是什么滋味,自然无从体会这其间差距了。
如今的宜修精神上也是颇有些癫狂,这一开口就是大范围扫射,在场除了一个文鸳,众人纷纷面色难看。
在这个时代,作为女子,谁闺中时没有憧憬过嫁得良人、为人正室的人生呢,后来被指入王府为妾,这份憧憬就更成了众人心中的一生之憾与痛。
可惜,如今的宜修也是完全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她现在除了对皇上的恨意之外已经完全不去想未来的事了,甚至看到众人脸色难看,她反倒更开心了。
宜修清楚,只要她不惹到文鸳头上,其余众人根本拿她没有办法!
文鸳:温妃这话倒也不算错,所以本宫入宫前便想着,入宫后定然得要争气,要得宠、要诞下皇嗣,这位份升得越高,离正妻越近一些,也能稍稍宽慰一二,本来以为皇贵妃就是本宫这辈子的顶点了,谁成想……本宫竟还有这份福气呢……哈哈!
谁都没有想到,文鸳会突然插话,如今储秀宫请安时的唇枪舌剑已经是日常,而作为皇后,文鸳一般都是坐在上面看戏的那一个,偶尔还会拱一拱火。
不同于宜修曾经那阴阴的暗中挑拨,文鸳是明明白白的煽风点火,不过她可比宜修强势多了,出了储秀宫,谁想要搞事都得经过她的同意,要不然有她的好果子吃!
但今天这火拱得可是太顶了些,就像宜修一样,文鸳这番话也是无差别攻击,作为丢了后位、让出这份“福气”的当事人,宜修当即就面色扭曲了起来。
另一边的众人心情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俗话说这人比人气死人,您这福气可是够滔天的,小丫头片子进了宫一路高歌猛进冲上了正妻后位,越发将她们这些“老人”比得心酸极了。
关键时刻,还是宜修心里素质更胜一筹,率先反应过来,抢得先机。
乌拉那拉宜修: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即使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宜修对于要称呼旁人皇后娘娘这件事还是不能完全习惯自如。
乌拉那拉宜修:华妃没有这福分,不能明白也是常事,只是……
宜修看着年世兰得意扬眉,高耸的颧骨越发锋利。
乌拉那拉宜修:昔日年羹尧问斩、年氏抄家之后,本宫记得华妃你也很是沉溺悲伤了许久呢,你虽不能体会本宫心情,但代入一二当日……想必也能稍稍理解一二了。
年世兰再一次被踩中了痛脚,不过大概是互相之间对着彼此最痛处攻击已是常事,年世兰渐渐竟也没了从前那样立刻便败下阵来的样子,只是冷笑一声。
年世兰:这世事难料,本宫只盼着温妃不会有朝一日也发生同本宫一样的悲剧,不过听说乌拉那拉氏的男儿除了袭爵、领虚衔之外也无甚要职,想来是要“安稳”得多呢。
年世兰:不过正如本宫所说,世事难料,就连温妃你都能被废,旁的……谁又说得准呢?左右本宫还算年轻,倒是能期待一二。
如今唯一能叫宜修顾虑的也就是她这一生都又爱又恨、撂不开手的母家了,听到年世兰这番诅咒之言,方才的得意之色也早没了。
正想开口。
文鸳:哈哈!
众人循声望去,见文鸳一副忍俊不禁的姿态,互相对视一眼,颇有些一头雾水。
只有文鸳知道,她听到年世兰说自己年轻,突然想起欢宜香来。
麝香本身性温、无毒,那欢宜香里的麝香量虽大,可除去短期避孕、长期绝育这一个缺点外,剩下的还真再没什么坏处。
只瞧瞧年世兰这一贯健壮的身子骨就是了,先天强壮,又没有后天生育消耗元气,如无意外,还真是能多活好多年呢。
这也算是大清朝版的不育保平安了吧。
思及此,文鸳方才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之后有机会了可以告诉年世兰这个“喜事”,不过此时对于众人好奇的目光她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摆摆手。
文鸳:温妃,自园子里回宫之后,宫里便一直忙着本宫的封后大典,之后又到了年下,一直没个消停,你宫里的铺宫物件便撤得慢了些,再者,本宫想着这般循序渐进,你也能逐渐适应,便也没有催他们,昨儿内务府来报说已然撤完了,如何,你如今可适应了?
看着对面无声扬起笑脸的年世兰,宜修瞬间咬紧了牙关,好个瓜尔佳文鸳!当真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循序渐进?那是钝刀子割肉!
天知道宜修每天见着那些内务府的奴才来撤东西, 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被废后的事实,当真是又痛又恨!
乌拉那拉宜修:多谢…皇后娘娘体贴。
文鸳摆摆手,十分大气地表示不必如此,转头看向今天一直很安静的甄嬛。
文鸳:莞贵人,本宫听皇上安排看顾你母妹的人传信回来,你母亲果然在宁古塔遇到良人,准备改嫁了?
面对众人惊讶的眼神,甄嬛面色僵硬,她没有想到皇后竟然也知道了这件事,还当众说了出来。
其实当初文鸳提出这个建议,甄嬛在最初的难堪羞窘之后心里也不是没想过此事。
甄嬛心里明白,凭她母亲和妹妹两个人,家里没有男丁,外面也没有靠山照拂,皇上指派人看顾,也只是叫她们清白可保,剩下的,纵然有她送去的些许银钱,在宁古塔那样的地方,怕也只是能活下去罢了。
基于此,甄嬛对于她母亲改嫁这事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也不是想不通,可同时她也知道,这事若是传进后宫,她会面临什么。
年世兰:嗯?虽说快了些,但倒也能想来,就是莞贵人,这次大封你虽然还是贵人,但已享嫔位份例,想必手上也宽松些了吧?这回你母亲再嫁,可要好生打点一份嫁妆送去才是啊。
在文鸳发起的这次大封六宫中,敬妃和齐妃晋了贵妃之位,年世兰复位华妃,圆明园的裕嫔晋位裕妃,欣贵人晋欣嫔,安陵容和甄嬛则是享嫔位份例,此外还有几个皇上新封的小常在,至于沈眉庄,现在除了跟在甄嬛身后,几乎就是个透明人了。
敬妃自然是文鸳第一个定下的,齐妃一则是有弘时、二则是资历够了,最重要的还有就是在皇上心里更想封的年世兰这辈子能回到妃位就已经是到头了,贵妃绝无可能。
如今齐妃和弘时都没犯错,皇帝也不想叫外头人再说他刻薄寡恩,因此齐妃便也坐上了贵妃之位,但因为皇帝对她们母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烦,因此最初的兴头过去之后,齐妃也很快又沉寂了下去。
欣嫔除了是这么多年坚持不懈地拍文鸳马屁之外,也是沾了这次皇上要晋封老人、以示自己念旧的光,这才得封 嫔位,不过她的晋封之路也就到这里了。
安陵容:是啊,这样的喜事,姐姐怎么不早说,妹妹也该给甄伯母,不,给伯母添份妆的。
文鸳:正是,莞贵人如今艰难,本宫的意思也是,大家若有心,便添些金银以做庆贺,本宫已经与皇上说过此事了,不过到底是流放宁古塔的罪人……所以,不必太多,也不要太高调。
「刚好够羞辱到甄嬛,叫她难受就行了。」
文鸳:待回去了,你们打发人低调些送去碎玉轩便是了。
甄嬛的脸色已经似乎能滴出血来了。
甄嬛: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文鸳再次大气摆手,表示不必客气。
年世兰:皇后娘娘果然体贴,就是可惜了,臣妾原还说叫人多送些银钱呢。
「才怪!」
乌拉那拉宜修:平民生活不比勋贵皇室,使费本就便宜许多,更何况宁古塔,便是一人十两凑个百数,也足够莞贵人母亲置地置产,和新夫君过上好日子了。
年世兰:话虽如此……十两?本宫也没听说温妃也将嫁妆送回母家贴补了啊?
「贱人!」
宜修面上原本的三分笑意瞬间拉了下来。
安陵容:不过这宁古塔罪人可以置办私产吗?
年世兰:自然是不行了,若是如此,还叫流放吗?
年世兰语气里全是对安陵容的不屑和嘲笑,宜修方才所言的置产置地显然是对甄嬛的嘲讽,偏偏安陵容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问出这样的问题。
年世兰本就看不上安陵容,想到自家那些流放到宁古塔的儿郎子弟,即便她封了妃,也终究没能叫族中子弟换个地方,因此更没好气。
安陵容不意被年世兰攻击,脸色有些难看,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
而此时,甄嬛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掩在袖子里的手指指甲深深地掐在掌心,来自文鸳这个皇后的“好心开恩”让她连回击的勇气都没有。
眼见着甄嬛难得沉默,年世兰几人的攻击热情更甚,不过很快被文鸳打断。
文鸳:好啦,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不过时辰差不多了,且罢了吧。
听到这话,几位当事人以及几位旁观者都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文鸳:另外……如今文贵人莞贵人要照顾阿哥公主,嫔妃之中除了几位新人,就数华妃你伴驾最多,你可要用心侍奉,不许惹皇上不悦,叫本宫失望。
年世兰: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年世兰起身行礼,动作和语气里都透着十二分的敬畏,旁人不解其意,只有年世兰明白文鸳在说什么,她更不敢想,叫文鸳失望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