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文鸳70
其实别说苏培盛眼前一黑了,就是皇帝在看到夏刈的瞬间,也差点下意识重重叹出口气。
虽然为了自己的帝王威严,皇帝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但看到夏刈那视死如归的苍白脸色,皇帝的拳头还是忍不住地紧了又紧,心也提了起来。
胤禛:又发生何事了?
夏刈跪在地上,想要咽口唾沫缓解一下干涩的咽喉,却发现口中亦是一片干涩。
夏刈:回皇上话,之前宫中各处殿宇翻修维护,宫外粘杆处的奴才发现有一批材料有异……原以为是内务府贪污,便暗中顺着查了下去,初时并未查出贪污的迹象。
夏刈:可却发现这批材料一连倒手了数家,最后又送进了内务府,以正常采购的途径送了上去……
皇帝瞬间明白,不是为了贪污,却又要费大功夫抹去来源,那问题就只能是出在材料本身了。
夏刈:底下人这时也意识到了不对,便将追踪的重点放在了这批材料上,同时奴才也命宫中的粘杆处排查起了这批材料的去向。
夏刈:今日终于查出了些眉目……
夏刈难得放肆地微微抬起了头看向上首,正撞进皇上冷漠而平静的双眼之中。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夏刈连忙低下头来。
夏刈:查出,那批材料,包括木料、地砖、彩漆等,最初原是出自乌雅氏……最终…最终……都进了储秀宫。
苏培盛瞳孔一缩,微微张开嘴巴,这下子他的后背也湿透了。
夏刈:另外……底下有兄弟祖上从前是做这方面的,怀疑那批材料可能预先经过一些…处理,但具体如何,恐怕还要皇上点头,使太医查一查之后方可得知。
苏培盛再次跪倒在了地上,夏刈话里的意思岂不就是说……
皇上同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时间气血上涌,脸颊通红。
但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胤禛:去查,晚膳之前朕要知道结果。
苏培盛和夏刈同时应是,撑起摇摇晃晃的身子退下,马不停蹄地将皇上的命令安排下去。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苦笑一声,苏培盛拖着再次剧痛起来的膝盖进了殿内,夏刈则是守在外面等消息。
接下来的时间,殿内殿外,主子奴才,都似度日如年,倍觉煎熬。
终于,夏刈再次踏进了殿内,他双手捧着一封折子,恭敬地跪地举过头顶。
苏培盛忙上前拿过,送到御案之上,然后连忙后退几步。
皇帝停下转动珠子,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拿起了那封折子。
接着,安静的大殿里,是皇上渐渐粗重起来的喘息声。
皇帝的眼睛一片血红,他瞪大了双眼,一个字一个字、一遍一遍地看着手上的折子。
终于,他将折子放回案上,站起身来,背过身去,极力控制良久,但还是无法平息胸口的起伏。
砰!
胤禛:贱人!!!
突然,他转过身抓起御案上的黄玉镇纸,狠狠地砸在地上。
接着,奏折、笔墨纸砚、印盒、笔架、茶盏……除了那封折子,案上有一样算一样,全都被砸在了地上。
最后,皇帝像疯了般,拿起一旁的墨玉蟠龙如意,面色狰狞疯狂地向着那折子砸去。
只一下,玉质的如意便断成了两半,皇帝却好似浑然不觉般,又一连砸了数下方才罢休。
好在,这一回,皇上好似终于冷静下来了。
他开始默默发散思绪,太后想要除了文鸳,他大概能想到是为了什么。
「可太后知不知道弘昊弘旻也住在储秀宫?」
「太后知不知道弘昊弘旻和生母亲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
「太后知不知道双生子对他这个皇帝和阿玛意味着什么?」
「太后知不知道若是双生子有个万一,他会面临什么?」
「她知不知道那些脏东西也会伤到弘昊弘旻,她的亲孙子?」
「她知不知道,弘昊弘旻甚至可能在文鸳之前先出事?」
视线漫无目的地飘到跟前的熏炉,想到文鸳方才说的话,想到敬妃,想到妙仪。
那也是她的女儿,是太后的亲孙女,虽然文鸳说她也可以带着弘昊兄妹去咸福宫。
可皇帝知道,敬妃为了表示恭敬,很少让文鸳以尊就卑,大都是她主动去文鸳处。
所以回宫后,敬妃和妙仪大部分时间,也会待在储秀宫……
还有他,皇帝思绪再次放空。
「太后知不知道他如今但入后宫,去得最多的便是文鸳处?」
「知道,知道,知道……她都知道……」
皇帝握着椅背的手越发用力,额头青筋跳动。
有一件事皇帝很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年纪大了。
文鸳的身体皇帝是知道的,双生子的根骨强壮也被太医院众太医认为生平仅见。
而他的身子因常年夙夜不怠的处理政事,再加上朝中斗争从未停歇,心力神思亦未有过一日安宁。
如此种种,本就已经是损耗过度了,再加上储秀宫那些东西……
皇帝抬起头,眯起双眼。
突然,一道嘹亮高亢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只因皇儿年纪幼,让于我父坐几春!」
皇帝的呼吸陡然又急促起来,虽说这出戏和当下的状况全然不同。
可却如天外一点灵光,骤然“点醒”了皇帝心里此前从不曾想过的一些盲区。
若他骤然提前驾崩,留下文鸳母子……
戏曲中的李艳妃心思单纯,被生父哄骗,差点儿丢了亲儿子的皇位。
文鸳固然不会相信太后,甚至会大大防备太后,可在皇上看来,文鸳的“厉害”也只是小女儿家的厉害。
她是决计斗不过太后的。
而弘昊若受那些密药毒害,身子虚弱,精神不济……
一时间,皇帝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太后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老十四是皇帝的亲弟弟,弘昊的亲叔叔,他不会害自己的亲侄子。」
「叔父摄政王!」
皇帝的瞳孔骤缩,这时候,他的思绪已经开始无限扩展。
便是他没有提前驾崩,在这种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若是弘昊夭折……
他还有谁可选?
弘时、弘昼,哪一个能在太后、老十四手中夺权取胜?
可他还能选谁?!
他为何没有多的选择余地?
因为皇后那个贱妇!
皇后那个贱妇如何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再残害他的子嗣?
因为……太后!!!
一件件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的事情,在文鸳的安排下终于被串联起来,成功组成了皇帝心里的“真相”。
皇帝目眦欲裂,脸颊涨红,他想要再次狠狠地发泄出来,可已经冲破阈值的过度怒火同时也烧到了他自己。
皇帝陡然僵在了原地,片刻后。
噗!
苏培盛:皇上!!
夏刈:皇上!!
直到苏培盛和夏刈惊呼出声,皇帝才醒过神来,低下头看到胸前的鲜红,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呕了口血出来。
苏培盛和夏刈从地上爬去,来到皇帝身后将他接住。
胸口剧痛传来,皇帝痛苦得皱紧了眉头,但还是咬着牙,用尽所有意志保持最后的清醒。
胤禛:封锁一切消息!若朕三日未醒,密告皇贵妃!太后、皇后、老十四,杀!!!
交代完这三句话,皇帝终于坚持不住,在苏培盛和夏刈魂飞胆丧、惊恐万状的表情中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