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本周第三更
齐景昌正在跟春生通电话呢，看见祥子不敲门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林素云，连忙问：“怎么了？”
“昌哥，东北来电报了。”
齐景昌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祥子，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林素云，对着电话说了句：“春生，我这有点儿事，先挂了。”
祥子连忙上前把电报递过去，齐景昌拆开看了一眼，脸色也沉了下来。
林素云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齐景昌叹了一口气，把电报纸折好放回信封里，“孩子病了，她让我给她打个电话。看样子病得挺严重的，要不然她不会告诉我，她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林素云知道齐景昌说的“她”是谁，就是他的妻子王翠花。她的孩子病了，不，是他们的孩子病了，就在齐景昌即将动身去东北办理离婚的时候，病了。
齐景昌没有再解释，拿起电话要了长途。那真是一个山高水远的地方，花了近十分钟的时间，通过好几次转接，才接通了大和镇的电话。
“喂，你哪里呀？”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滋滋啦啦的电波声。
齐景昌感觉这个电话随时可能断，连忙说：“喂，你好。我这是长途，我找老镇长家的闺女王翠花。”
“你，你找王翠花？你是她男人吧？你叫啥来着？”
“对，我，是她的…爱人，我叫齐景昌。”
对面似乎有些兴奋，咕哝了一句：“唉呀妈呀，还真来电话了！你等着，我给你叫去！”
王翠花正坐在家里的炕上纳鞋底子，看着趴在炕沿上看书，本来该去上学的老大齐临，心里一阵难过。突然听到镇上的大喇叭喊着：“王翠花，王翠花，你男人齐景昌来电话了，马上到广播站来接电话！王翠花，王翠花，你男人齐景昌来电话了，你男人齐景昌来电话了……”
她愣了一下，马上从炕上下来，趿拉着鞋就往外跑，刚跑到院门口就看见邻居婶子一脸喜色地说：“翠花啊，你男人来电话了，你快点去！”
王翠花也顾不得打招呼，一边提鞋一边向着镇广播站跑。到了广播站的大院里，就看见广播员小陆在门口向她招手，“翠花姐，你男人真的来电话了！赶紧的，长途老贵啦！”
“在哪儿呢？”王翠花跑得直喘，进了广播室。
“桌上呢！”
王翠花顺着小陆手指的方向看见桌上的电话，她上前一步，一把拿起电话听筒，放在耳朵边上，声音颤抖地说了一声：“喂…”
“喂，翠花，我是齐景昌。”
听筒里传来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那是她十二年来朝思暮想的声音，十二年了，这个男人走了十二年了！除了搬家告诉她换地址了，再没给她写过其他的信，只是每个月都给他寄钱，在汇款单上千篇一律地留下“保重，有事写信”。
十二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思念着他，看着他留下的一对儿子，回忆着他给她那短暂的温存。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写给她的信和那些汇款单，他的字写得真好看，跟他的人一样好看。多少个夜里，她睡不着，就起来拿着纸笔临摹他的字，这样给他写信的时候就可以把信封上的地址写得和他一样好看了，她不想给他丢脸。
如今这个男人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了，像做梦一样，王翠花满腔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拿着听筒，嘴唇颤抖，泪流满面。
“翠花，你还在吗？怎么不说话？”
听筒里再一次传来了男人的声音，王翠花这才如梦初醒，哽咽着叫了一声：“景昌。”
齐景昌听到了对面的抽泣声，柔声安慰：“你先别哭，孩子怎么了？”
提到孩子，王翠花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出声来：“景昌，景昌，俺对不起你，俺没带好孩子，孩子…”说着她忍不住捂着嘴痛哭。
“翠花…”一阵刺儿的电流声，电话断了。
王翠花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放声大哭。
“翠花姐，这咋的了？你哭啥呀？”小陆连忙问。
“电话断了。”
“那你赶紧挂死吧，他等会指定还能打过来。那啥，你坐会。我跟你讲，等会再打过来你别哭了，赶紧跟他说齐临的事儿。咱这地儿这么远，那接通一次老麻烦了，电波那么远的道过来，说跑没就跑没了……”
在小陆的唠唠叨叨声中，王翠花止住了哭声，坐在板凳上抽泣着等着齐景昌的电话。
齐景昌放下电话，心里全是王翠花的哭声，他不知道孩子到底病得有多严重，内心焦急。虽然这个孩子他并没有见过面，但那毕竟是他的骨肉，他的责任。尤其是林素云怀孕以后，在细碎的陪伴和期盼中，他有了一点做父亲的感觉，这种感觉此时也延伸到了那个他从未认真关心过的儿子身上。
他再次拿起电话，抬头时看见林素云站在屋子中间，脸色木然地看着他，他知道这个小女人心里或许有些想法，但是他顾不得去琢磨，毫不犹豫地拨打了长话站的号码。
几经辗转，电话再一次接通了。
“翠花，孩子怎么了？”齐景昌不等王翠花再哭就开口问。
王翠花倒是也没有哭，抽了抽鼻子说：“孩子前段时间发高烧，后来烧退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他耳朵有点听不见了。这边的医生也看不好，到县里的医院看了，人家说让去大城市看看。”
“那你就带孩子来吧，我在这边给他联系医院。”
“嗯，俺是想等着大豆播完种再带孩子过去。芒种之前应该能到。”
“你还等什么芒种啊，孩子的病不能等，你尽快买票过来吧。大豆可以花钱找人帮忙播种。”
王翠花嗫嚅了一下说：“俺没出过远门儿，一个人不敢走。正好有人也走，俺想跟人家搭个伴一块儿走，可人家要播完大豆才能走。景昌，对不起，俺真没用…”说完又开始抽泣。
齐景昌这才想起来王翠花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儿，最远就是到县里，都没有坐过火车，让她一个乡下妇女一个人带着孩子走这么远的道，是挺难为她的，齐景昌也不放心，可孩子的病真的不能拖。
“别哭了，我去接你。”齐景昌脱口而出。
王翠花显然有些意外，激动地说：“真的吗？那俺这就回家收拾收拾。”
“嗯，照顾好孩子，等着我。嗯，也照顾好你自己。”
“嗯，俺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