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齐景昌插队的时候就学过开车，他会开车但是没有车本。接下去的几天，他每天都会抽时间去车场练车，准备考车本。
天气转冷了，夜里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一大早就接到了高婶儿的电话，顾老爷子住院了。
怎么回事儿呢？头一天夜里突然下雪，老爷子想着院里还有几盆花忘了搬家里来了，就披了衣裳出去挪那些花盆，结果雪天地滑，摔了一跤，腿很疼。挣扎着回到家，躺到下半夜，腿越来越疼，人也有点发热，所以天一亮就让高婶儿叫车送他去了医院。
在医院做了检查，知道是小腿骨折了，再加上夜里在外面着了凉，所以发烧。安排下住院，高婶儿这才给齐景昌打电话。
接到高婶儿的电话，俩人早饭都顾不得吃，起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赶去医院。
看见顾大同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管，虽然老爷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病态，仍然精神矍铄，笑容可掬，但林素云还是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唉，傻孩子，哭什么。我就是摔了一下腿，又不是快死了。想当年，我这儿被子弹打穿了，还不是照样儿跟鬼子拼刺刀。”老爷子说着用手指了指肩头。
“好汉不提当年勇，当年您多大岁数，现在多大岁数了？还那么不当心。大雪天，还非要半夜跑出去！那花有那么重要吗？比你自己的身体还重要？”林素云抹着眼泪批评着。
顾大同很想说，那花就是很重要，但是看着小丫头的脸色，倒底是没敢，只是支支吾吾地说：“我，我那不是没想到吗。”
“我告诉你，这些天你老老实实地在医院躺着，不许乱动。我每天都来，要是听说你乱跑乱动，我就，我就把你那些花儿都扔了！”
老爷子心里不服气，但也不敢顶嘴，便只能讪讪地说：“我知道了。”
齐景昌在旁边看着这位昔日的江湖大佬被林素云训得像个孩子一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顾大同真的恼火了，心想，我不敢跟小丫头顶嘴，我还不敢收拾你？于是便板着脸皱着眉对齐景昌说：“你笑什么？赶紧走，别在这儿影响我们爷俩儿说话。我跟你讲，早晚有一天也会有个小丫头这么收拾你！”
齐景昌也不愿意跟这个老小孩儿斗嘴，笑了笑说：“行，素云在这儿陪您，我回去了。等一会儿朱嫂会来送饭。”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天底下的事儿，有时候真的没法说。很多年以后，顾老爷子这句赌气的话还就真应验了，齐爷也确实遇到一个小丫头，让他真心疼爱，为了成全她殚精竭虑，这都是后话了。
齐景昌离开后，很快朱嫂就来了，带来了早点和骨头汤。
“这骨头汤可好喝呢，您多喝点儿。”林素云一边服侍老爷子喝汤，一边说着违心的话。这骨头汤她已经喝了快两个月了，尽管朱嫂变着花样的添加各种配菜，她还是喝得够够的，现在一闻这个味儿便完全没有食欲，早点也没吃几口。
顾老爷子乖乖地喝了汤，林素云拧了热毛巾，让他擦手擦脸，又陪着说话解闷。顾老爷子心里舒坦，深感小病是福，这腿断的还挺值的。
这么想着，老头儿就开始撒娇了，“我这腿要是不摔断，你也不来看看我。你说说都多长时间没来看我了？”
“我这不是脚扭了嘛，景昌不让我出门，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林素云一边剥橘子一边说。
“哼，齐景昌这人稳当倒是稳当，就是太认死理儿。就说他东北那个媳妇儿吧，就算不离婚又有什么意思呢，耽误着别人也耽误着自己。”
林素云不知道该说什么，齐景昌这样重视承诺，她也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只能低头剥橘子。
她又听见顾大同说：“你这脚是因为路上遇到狗，扭伤的？”
林素云一怔，顺着他的话说：“嗯，可吓人呢。”
“是躲蓝域吧。”老爷子不等她回答继续说，“蓝域这孩子虽然浑，但是人不坏，心底赤诚，比他哥重情义。”
“蓝域送我的事儿，您是怎么知道的？”林素云把剥好的桔子递到顾老爷子手里问。
“听蓝瑞棠说的。”
顾大同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那么一丝不自在，而这一点点的变化被林素云捕捉到了，她故意睁大眼睛问：“干爷，您和蓝老太太还有联系呢？”
“我，我跟她能有什么联系，有一次路上碰到了。”顾大同语气有点支支吾吾。
“哦，在哪儿碰上的呀？”林素云继续追问。
“哎呀，我要上厕所，你赶紧出去叫人去。”老头儿不愿意聊这个话题，打算尿遁。
齐景昌知道有些事儿林素云不方便照顾老爷子，便派了两个机灵的手下过来伺候着，顾大同嫌烦就把他们赶到病房外面去了，林素云笑着出去叫人帮忙。
老爷子方便完，大概是怕林素云继续纠缠那个话题，便推说困了，让她回去了。
顾老爷子和蓝瑞棠的亡夫何文远是同学，早年间就知道这个上海女人家道败落后为了供弟弟留学，当过舞女，拍过电影，也算是有点故事的。
时局动荡，各怀理想，一起留洋的同学便也四散天涯了。何文远一直为当局效力，做外教官。而顾大同却对外敌入侵，政府无能有些心灰意冷，整日听戏跳舞，偶尔和朋友在一起不痛不痒地清谈几句。直到他遇到了赛红玉，这女人像是把他全身的血性都激活了，让他明白外敌入侵，逃避和牢骚是没用的，最直接的就是跟他干！
想起赛红玉，顾大同不禁有些唏嘘，那既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引路人，没有人可以替代。可惜时光流转，经历了那么多动荡颠沛，人已经不在了。
前些年因为齐景昌的关系又和蓝瑞棠见了面，蓝瑞棠好像对他有点意思，可是他总觉着这女人有点儿没溜儿，就一直没搭茬儿，只是偶尔来往一下。虽然没什么，可被孩子这么调侃老脸还是免不了一红。
人岁数大了最怕骨折，不容易好。顾老爷子的腿着实养了好一段日子，林素云天天去医院陪着说话解闷，出院了也每天去家里探望。
说话儿就到了年下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货。齐景昌家里也准备开了，写春联，买新衣服，放鞭炮，挂灯笼……反正林素云想要的过年的东西一件都不少。
齐景昌手下的弟兄知道林素云会写字，不管是真心还是拍马屁，都纷纷向她讨福字，林素云也乐得给人添福。这天吃过晚饭，她在桌上裁红纸，准备写字，齐景昌在旁边喝茶陪着。
突然祥子在门外叫他：“昌哥，昌哥。”
齐景昌披衣服出门，祥子在他耳边说了句：“陆天阳回来了，正在南城歌舞厅跳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