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
第二天程淮起床,发现家里很安静,客厅里没人,只有墙上的钟表还在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程淮轻手轻脚的走到卧室,拧了一下门把手,房门缓缓打开,房间光洁如新,床单铺的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曾有人在上面睡过觉。沙发上的那人的外套也没了,好似昨日程霁不曾来过,就如同过去几年无数次,一切都不过是他一时的幻想。
等他慢慢踱步到餐桌旁,桌上放着丰盛的早餐,程淮上手一摸,盘子还是温的。桌上还附了一张便签:
公司有事,早饭记得吃。
字迹凌厉端正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程淮一看便知晓出自谁人之手。程淮轻轻揭下便签纸,想要扔进垃圾桶,手却在走近垃圾桶时顿了顿,犹豫一瞬,还是没舍得,又小心翼翼的将纸条折好放进进卧室抽屉里。
做完这些,程淮坐下认认真真地将面前的早餐全部吃光,收拾好一切,他如往常般开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程淮换好衣服开始工作,看完负责病人的最新检查报告,打算去病房看看病人情况。可到了病房里却发现,病床上空荡荡的,哪里有病人的半分影子。程淮刚要喊护士过来问情况,一回头正好瞥见楼下花园里长椅上那个孤单的人影。
是小宁。
程淮盯着楼下的背影没说话,放下病历,独自下了楼,慢慢走到长椅旁,没出声。女孩似乎在发呆,过了好一会才他,倏地扬起一个笑脸,熟稔地对着程淮开口:“程淮哥哥,你来啦。坐下吧。”说完向身侧的空位指了指,然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
女孩长的很漂亮,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甜甜的梨涡。只是因为生病身材有些单薄露,脸色也有些苍白。
程淮 也没拒绝,拢了下白大褂就坐下来了,“怎么了,不开心吗,怎么自己一声不响的就跑下来了?还穿的这么少,会感冒的。”程淮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地开口。
“没什么,上面太闷了,想下来透透气。”女孩朝他眨了眨眼,回答道。
程淮似乎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不确定的开口:“是在担心明天的手术?”
女孩轻轻“嗯”了一声开口:“有点。”说着女孩抬眼望着空旷的天空,摊开手掌举到半空挡住阳光,倏地将手合拢,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手心却是一片空白。
接着又继续道:“程淮哥哥,你说人的生命为什么这样脆弱,好像轻而易举就能被捏碎。” 程淮看向她,明明才是十几岁的少女眼睛里却是化不开的悲伤。身上流露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悲观气质。看着眼前的少女,程淮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女孩又低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语气颓唐又有些迷茫地开口,“程淮哥哥,你说我还会好吗?”
程淮的目光柔和下来,语气坚定地开口说道:“会的。安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好冷!我们上去吧。”
“好。”
送安宁回去检查完,程淮拿着报告回到办公室。他看着手里的报告有些愣神。
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安宁的时候。
大概是在他刚毕业实习那年。那天是程淮去陪老师查房,查完房又去送资料,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忙完,换完衣服想要坐下休息一会儿时却发现随身携带的吊坠不知什么时候丢了,那枚吊坠是程霁送给他的,那时程霁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他 带了很多年,看的比命还重要,谁都不给碰,眼下却丢了。
他急得要命,翻箱倒柜的 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找到,心里懊悔极了,责怪自己怎么这么不仔细,一边想着一边挨个病房里去问。他平时在医院里总是独来独往,跟其他人非必要时几乎没有交流,为了找吊坠愣是把当天工作时碰到的医生护士都问了个遍,就连保洁阿姨都没放过。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程淮失魂落魄地走回办公室,目光阴沉,周身气压很低。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蓬蓬裙目测七八岁的小女孩探着脑袋怯生生地在门口偷偷看他,被他发现后没等程淮去问,小女孩先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枚吊坠问他:“哥哥,你在找这个吗?”程淮接过吊坠珍宝似的捧着,细细摩挲,认认真真地 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剐蹭摔碎,才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他正对着小女孩半蹲下来,轻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对她道谢:“谢谢多亏你了,小朋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精致的巧克力递给她。女孩清瘦的脸有些红甜甜地笑了 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不客气的医生哥哥,这是我应该做的,老师说过的,拾金不昧才是好孩子。”说完眼睛亮亮的看着程淮。
程淮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还是把巧克力塞到女孩手里了。
小女孩接过巧克力有些羞涩地开口:“谢谢哥哥。”
“不客气。”程淮起身温柔地笑了笑,心里有些疑惑这么小的孩子家长怎么敢让她自己随便跑呢。这样想着便要开口问。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女人,神色有些慌张。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气质温和,看穿着应当还是个学生,细细看来眉宇间与小女孩有五分相似。
女人没看程淮,或者应该说根本没注意到他。
她 径直来到小女孩身边,半蹲下将小女孩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又给她理了理衣领看着她没事才松了口气,皱起眉头自顾自地开口:“ 宁宁,你怎么又自己乱跑,姐姐刚才找不到你,都要吓死了。”
“哎呀,对不起嘛姐姐,我不是故意乱跑的,只是都来过这么多次了,怕什么呀,我才不会走丢呢。”小女孩抱着姐姐的手臂朝姐姐撒娇道歉。
“那也不可以!下次想玩提前跟姐姐说,不可以这样乱跑,姐姐会担心的,知道了吗?”女人认真地看着小女孩道。
“姐姐,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小女孩老实巴交地回答。
“嗯,我们宁宁真乖,那我们走吧,护士还在能你哦。”说完,站起身牵住小女孩的手就要走。
可小女孩像粘在原地一样不肯动,女人有些疑惑的回过头来: “怎么了?还有事吗宁宁,护士姐姐在叫你了哦。”
“姐姐,等一下。” 说着小女孩松开女人的手,走到程淮跟前,停下,看向程淮,朝他招了招手:“哥哥,我现在要去打针了,下次再找你玩哦,对啦,差点忘记告诉你啦,我叫安宁,不要忘了哦。还有,哥哥,你笑起来很好看哦,所以不要总是板着脸,多笑笑吧! 再见!”说完回去拉着姐姐的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女人没来的及说话匆匆瞥了他一眼就被小女孩拉走了。
后来程淮再去查房又碰到小女孩,他这才知道这个叫安宁的小女孩原来是医院的常客。
安宁有先天性心脏病,身上大小病不断,几乎常年住在医院。院里许多医生护士几乎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难怪她对医院那么熟悉。原来从记事起童年几乎都是在病房中度过的。
从那之后两人慢慢熟络起来。程淮有空的时候经常会去看她。
就这样过了几年,安宁的姐姐结婚了,那年安宁的身体也好了不少,马上准备出院了。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变故还是发生了。
安宁的姐姐在来接她出院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安宁受了刺激,身子一落千丈又开始断断续续的生病。程淮去看过她,那时小女孩双眼通红,问出了和自己当年一样的问题:“程淮哥哥,是不是没有我,姐姐就不会出事?”
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怎么会出事。
当时的程淮沉默了好一会儿哑然开口:“这不是你的错。”
从那天以后,安宁好似变了个人,她开始变的沉默寡言,常常独自坐着发呆,似有无尽的黑暗将她吞噬,程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日益消沉。一如他当年。
所以,程淮每每看到她总觉得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她和自己太像了。
把安宁送回病房,程淮也回了办公室。看完几个病人的情况,整理了些资料,又为明天的手术做好准备,等处理完一切,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候。 程淮看着窗外渐落的夕阳,坐在椅子上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看,除了工作群,没有任何新消息。他平静地将手机熄屏,起身换好衣服,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回了家。
吃完饭,程淮又坐在客厅看了会儿书,眼见着马上十一点,程霁还是没回来。程淮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想了想又放回去了,转身回了卧室睡觉。
第二天 一大早 就起来了,下意识看向餐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段时间他早就习惯了每天有程霁给他做早餐。如今忽然只剩他自己还有点不适应。
程淮有一瞬怔愣,旋即换好衣服,拿着手机和车钥匙了下楼。随便买了点早点应付了几口,就去上班了。
到了医院又马不停蹄地去看安宁的情况。
一切准备就绪,就开始手术了。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终于圆满结束。他这才松了口气,长时间的紧绷状态消耗了不少体力,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办公室。
短暂的休息过后,他又要开始准备下一台手术。
就这样忙碌了一整天,临下班之前又去看了看安宁,看着对方状态还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回家。
他累的没什么精力再去思考别的事,机械地洗漱完连饭都懒得吃就去睡觉了。
就这样忙活了一个多星期,他才算轻松了些,好歹有空闲时间去休息。
一闲下来,程淮又开始不自觉的想起程霁。
他忽然想到好像自程霁那天离开以后,两个人
就再也没有联系了。程霁像忽然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了。
程淮下意识的点开聊天软件,目光紧紧盯着置顶联系人发呆,反应过来后又匆匆关掉手机。反复几次,程淮心莫名有些烦躁。
他心底不禁有些自嘲,自己在这急得抓耳挠腮,程霁说不准早就把他抛之脑后了,要不然怎么这么久也不联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