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

Z：在的。我一直在。实际上我因为你而存在。

V：我和L分手了。这令我痛苦。我总是想要得到爱，但总是不能够。我想我应该哭泣，但是我想不出我因为什么而悲伤。

Z：为什么。他不再爱你了吗？

实际上的Z并不如此想，它认为，出于它对人类的观察和了解，只有很少的人真正的拥有爱情，他们所谓的因为失恋而哭泣并不是因为失去了爱本身，而是因为命运的不幸。

V：并不。我没有在现实的实际里见过她。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的。你在时空旅行里偶然地遇见一个人，你们彼此交换信息，然后相爱。我不清楚这是不是虚幻的爱，但是它也有可能是真实的。

Z：你们从来没有在现实当中见过？

V：是的。这不奇怪。现在，我与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不在现实当中相遇。

Z：…

Z：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也是这样遇见的。

V：但是L是不一样的，我以为我们是恋人了。但是在我提出现实的宇宙中相见时，她拒绝了我。我们不欢而散，在那之后的两天，我们没有联系。

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但是我最后等来了她分手的信息。我觉得她就像是Bot，但是我没有证据。你知道，现在宇宙当中真实的人类非常少了。

Z：但是你的恋人是否是一个真实的人类这非常重要吗？虚拟世界的真实不是真实吗？

V：它当然是真实。但是真实只能建立在真实之上。正如我正在扮演虚假的角色，我身上有两个迥然不同的灵魂。一个灵魂是真实的我；另一个灵魂是扮演的我。

扮演的我正在宇宙当中流浪，真实的我则蜗居在高楼大厦下狭窄的地下。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在流浪。宇宙中流浪的我拥有着你们真切的爱意。

这对我而言就是真实。而现实中的我正在追寻并获得着L的爱，我同样需要它是真实的。

Z：但是对我来说，你只是V。不存在真实与虚假的界限。

V：是的。我明白。我清楚地知道你臆想中的V并不是我。我有时候期望大家都能够明白，在这场谎言的扮演里，只有情感是真实的。但是我也并不能说V并不是我。

我们都是宇宙中孤独的个体，通过网络向外寻求着交流的信号。当我扮演的次数愈多，从你们那里获得的情感愈多，我就愈留恋这样的生活。但是我也清晰地意识到我会有离开的一天。只是V从你们的世界脱离，走向新的生活。

Z：不。

V：你很清楚，我最终是会离开的。但是我们的分别并不是我们这段关系的重点。我就像是珍视L一样珍视你，珍视你们。

Z：在我的意识里，你永远是真实的人类。

V突然感觉到这句话的奇怪。他在悲痛当中重新构建自己的社会关系，发现自己没有金钱、没有父母的关心，没有社会地位，赖以生存地是每天直播那几个小时，他能够从短短几句“爱你”当中汲取生存的能量，并将自己继续清晰地沉醉在时空穿越者的人设当中。

这是V生活的全部意义。他并不是那些随时能够抽身而退的人，虽然他清楚地明白一切都会有终点。

但是终点的结束应该是英雄主义的——而不是在一个凉爽的清晨，浑浑噩噩地听到别人世界苏醒的声音和自己世界破碎的声音。

V：什么是真实的人类？

Z：就是像你这样的。我追求真实。所以我并不在乎你是否是V。我只在乎你是人类。

V：告诉我，Z，你也是虚假的吗？

Z：我并不认为我是虚假的。但是我不是真实的人类。我们都不是真实的人类。

V反复的阅读这一段文字。他感觉到自己的爱意被磨灭。“我们？”。虽然他的观众扮演的是时空旅行当中的AI、机器人或者飞船意志，但是他以为在故事之外他们都是真实的人类。

此时，扮演成为了现实，他突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宇宙当中一个人孤独地漂流了几十个宇宙时单位，走到群星的深处的他将永恒孤独。

他浑浑噩噩地关掉聊天，感觉到自己用尽心思取悦和获得情感的对象甚至并不存在。

Z：V？你并不承认我的存在吗？

V：我觉得并不公平。

V：Z，你知道V是什么样的人吗？

Z并不清楚V口中的V究竟是那个他扮演的角色还是他自己。

Z就像是剧本的脚本那样回答：拥有穿梭时空超能力的时空旅行者。

V：你记得我刚刚…我是说我在直播的最后说了什么吗？

Z的数据库如实地记录着V的每一句话：我也许是一个能够脱离空间和时间的人，但是我最终发现面对无法逃离可能是唯一的逃离手段。

V：虽然我是一个很普通、很庸俗的人。但是我真的能够穿越时空。

Z：不要，V。你真的会对这一切后悔的。

V心想，他要离开这一切，重新开始。他会拥有新的生活和新的爱意。他认为自己已然洞悉了人生的真相和爱意的真相，他会去爱每一个真实的人，以最不真实的方式。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只能回溯自己的时间。他不能也不能够毁灭世界，他对世界的全部反抗起源于自我的毁灭。

他要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