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tte【9】
听说零天伊死了。我说,翘着二郎腿看着对面那人波澜不惊的脸。你不去看看她吗。
她抬头,轻笑了一声。
她总会活过来的。
我终于醒了,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盖在身上的沙烁漏进眼眶里,刺痛地撑起压在身上的废墟,坐起来猛烈地咳嗽几下,那种五脏六腑都能吐出来的气势。
天空蓝的没有焦点,忽明忽暗地显示着粘在上面闪烁的金粉,双眼因为异物的刺激不断地流着眼泪,摇摇晃晃的双肢痛苦地承受着身体的重量。
我以为还能晚点意识到这些,我以为我还能再睡一会。
周身突然被聚光灯笼住,轻快地晃动着指示我站起来。身上的伤口消失得很快,身上溃烂的血肉替换成了崭新的,我眯眼看到有人站在那里看着我。
好像站在那里专门等我,虽然我没这个资格。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站开了几步。
我找你来是因为你违反了我们的规定。他顿了一下,确定我听的很清楚。你明明知道
你从来没找过我。我说,声音压得很低,准备向前一步扯住他的衣领,他的衣角像水一样从我的指尖流走。你必须告诉我做法。
你早就知道了,但是你忘了。他打了个哈欠。
是你刻意抛开的或者是有人干扰的我不知道。他伸了个懒腰。我也懒得管。
我瞄了一眼手边的东西,把水壶倒扣到他的头顶上,他只是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哆嗦,倒退了几步,下意识护住了他的脸,然而还是没来得及。
我趁乱想揭下他脸上那层皮,出乎意料地被他狠狠地捉住手腕扔开,还没来得及露出恼怒的脸色就只能看着他的动作什么都干不了。
水珠从他的头顶浇落,他那张面具很快打湿,然后顺着他下一层伪装剥落下来,热气扑着他和我的脸,塑胶味很刺鼻,像劣质的塑料玩具的气味。他自顾自拾起地上的东西,面皮上面的颜色晕开,看不出五官。
我挑眉,看到他现在那张脸,丑死了。
他听出来引他恼怒的意思,无动于衷地抹了把脸。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做不到吗。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没说话。做得到还是做不到,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想要个让我失望透顶的结果。
现在轮到他对着我挑眉,而且还在掩饰他的不解:很奇怪的追求。
我突然落寞地看向别处,找到身上的那块石头:“可我只接受真相让我失望,结果必须是光鲜亮丽的。”
很虚伪吧,我继续说,低头又抬头看他。
刀锋从我的身后出现向他袭去,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刺耳地响起,打在他旁边的一层屏障上。他依旧站在远处漫不经心地切着歌,看到我背后出现的几十种冷兵器像翅膀一般泠泠作响,笑了一声。
“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你最好把决定这件事的人都杀了吧。”他很兴奋地把他周围的屏障卸去了,“你现在打我,快。”
女歌手似从深海传入的歌声突然被一阵不协调的降调改变旋律,背景音乐吵的心烦,我手指微微一动,身后的武器乒乒乓乓地打在他头顶上,他却不见了。
脚底的地面正在崩裂,而他站着的地方上面投着暖色的灯光,远处留声机的声音高亢得与之不符的响着。他转到身后,扼住我的头顶,力度还在加大。
咔嚓的声音,我歪在碎裂的地面上,头部像个碎掉的布娃娃漏进地砖里。
“我们不允许有人想打破盛世。”周围的声音裹挟着意识丢弃在巨大的风口,而我逆风坠落。
“就算必须有人打破才能改变。”
我如同一团蠕动的肉团在尖利的风声中翻滚,过了很久我不知道我在上升还是在坠落,刚才站立的地方被碎瓦掩住了,温和的灯光从缝隙里筛出,却没有终点让它歇脚。
它和我一起往深处掉落。
我也像掉出了世界一般,具体的感受到自己离现实越来越远。
像一簇紧拥着的萤火虫般,我的眼前凝固着一团又一团的气泡,上面绚烂的花纹隐隐发着光,透明质地的表面正尽力把所有的颜色都展现一遍,然后消失的无声无息。
当我像被重重掼在地上的时候,我是闭着眼睛的,眼皮上深红色的色泽和淡红色的毛血管发着光,我睁开眼想起身,结果代替这个动作的是大声的哭泣。
身上湿漉漉的,周围的异味让我刚呼吸到第一口空气就猛烈的咳嗽起来。
可是我没有听到我的声音,而是婴儿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和软糯的咳嗽声,我立刻止住我的声音,发现婴儿也没有了声音。
有人把我抱起来,我下意识想推开他,发现没有力气,反而成了接纳他的一种示意,我的身体接触到冰冷的白色大褂时浑身一颤——
我再次从一个幼儿开始成长,而我从前的身体不知所踪。
这具身体还在哭,我不耐烦了,挣脱开医生的怀抱,不熟练地走起路,然后冷冷睨了后面的人一眼:“别跟着我。”
但是从婴儿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并没有什么力气,反而有种取悦他们的感觉,他们有的惊讶地笑出来,有人又想过来抱我,我冷不防从小小的口袋里抽出一把水果刀,立刻所有人都定住,倒吸一口凉气。
“别跟过来。”我说,这次没人拦我,但是我也知道自己肯定也出名了,幼小的身躯和我的口气简直没有一点联系,可是能让一些人暂时不会来骚扰我倒也没什么。
“于是——你就那么长大了?”眼前的人好像不惊讶我的说辞,而我也没长大多少,最多五六岁的小女孩,“真让人惊讶……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
他握着一支深蓝色的钢笔,是那种吸墨式的,现在几乎见不到了。周围泛黄的墙面上用图钉钉着一大堆稿纸,上面的内容我清楚我不该看,地面上以一种奇怪的规律散落着更多的白纸。灯光也是暖黄色的,到了冬天,房间里不知道哪里开了空调,我自来熟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草莓牛奶皱了皱眉。
他背着光,脸看不清楚,但看得到他眼睛上映着四周的无框眼镜:“你居然还想起来找我,自从你去了那里——”
“Stop。”我不耐烦地打断他,咬着吸管,“我一般只对我要杀的人脾气比较好,我现在被赶出去了,你最好少提那儿。”
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继续埋头写着什么,然后停了下来。
借着昏黄的灯光,我偷偷瞄了一眼纸上的字迹。前几行的段落都很整洁,到了他现在写到的地方却只剩纸上浸得很深的墨团,再仔细看时他正在发呆,笔尖压在泛黄的纸上,像一朵墨蓝色的花般的墨迹几乎染黑了整个边缘。“你想什么?”
我才看见我身后高大的书柜,没有空隙,唯一留出来的部分是一尊雕像,不大,只是为了装饰才摆在那里。
“别动。”他看过来,依旧是很平淡地看向我做贼一般的动作,“后果自负。”我很尴尬地坐好,有一茬没一茬地接着话,牛奶难喝。
“我在想——。”他突然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关于Lotte,我该怎么去描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