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9、会员加更
丹心捧了糖水来,才搁在小方几上,四平便上前道:“玫贵人来看望贵妃娘娘。”
晞月听得玫贵人的名号,便流露些不屑之意,坐正了身子略略理了理领扣上的芙蓉花碎玉流苏。
雨然看慧晞月神色不大妙,便借口太阳大了嘱咐好乳母保姆带两个孩子进屋躲着。
五阿哥永瑞一脸懵懂的被牵走了。孩子们被带下去,雨然拈过一枚松瓤冰糖山楂吃了,笑着道:“怎么?看不上她?”
晞月没好气道:“啧,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一个月里头也没几天召幸她的,但是赏赐却不断,今儿赏这个,明儿又赏那个,连娴嫔都赶不上她的风头呢。”
“她是太后引荐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叫她进来吧,听听她要干什么。”
片刻后,玫贵人白蕊姬莲步款款的进来,身上一袭挑金线玫红缎绣浅粉桃花衬衣,头上是当年她怀孕时常戴的一套白玉金叶花钿首饰,身上浓重的一股苏合香。
晞月到底按捺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拿绢子按了按鼻翼上的粉,以此抵挡那丽人身上传来的迫人香气。
玫贵人白蕊姬恭恭敬敬地请安道:“贵妃娘娘金安,当然,慧妃娘娘也吉祥。”说着又向晞月请安。
雨然含笑吩咐了玫贵人起身,也没让玫贵人白蕊姬坐下。
雨然慢慢转着手上的翡翠佛珠,收了笑道:“咱们不浪费时间了。说罢,找本宫有什么事求?本宫丑话说在前头,没有什么合适的价钱,本宫不会出手的。”
玫贵人白蕊姬讪讪地笑了:“臣妾想要您一直用着的葛太医为臣妾调养身子,若能再得一个孩子,臣妾此生必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雨然道:“唯本宫马首是瞻?以前你求本宫分享朱砂案线索时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反反复复说这些话有意思吗?本宫不想要太后的眼线在跟前监视,你觉得皇上会想要吗?”
玫贵人白蕊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垂了脸不去接雨然的话。
“笑死人了,想要孩子不找皇上找来贵妃这儿,”晞月轻嗤一声,“你是太后的人,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太医院的好太医尽着你挑的,非要贵妃惯用的太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挑衅呢!还有日常见着皇上,去讨了皇上欢心,还怕不能怀下一个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玫贵人白蕊姬经晞月这么说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慧妃娘娘说的是,臣妾受教了,这就不打扰了。”
玫贵人白蕊姬来去如风,雨然有些无语的评价道:“你们还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信。”
晞月无所谓的耸耸肩:“我说的不对吗?咱们生孩子,除了自己身子要健康,就得指望皇上的宠幸。”
雨然轻叹一声,道:“皇上会看在太后的面上善待玫贵人,但要是她还能不能生,是皇上说了算的。咱们都知道皇上面上不说,心里一直忌惮太后,以前不知道玫贵人和太后有联系也就罢了,现在皇上知道了,应该不会让玫贵人再有机会生下一子的。皇上,到底是防着太后坐大的。”
晞月难得怜悯玫贵人白蕊姬,道:“深宫里熬着,她不过是想要个孩子陪伴,皇上防着太后也不至于防着玫贵人吧。瞧玫贵人的样子,已经没了以前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不得罪人,也没人会去害她怀上的孩子了。”
雨然却是反对,“难说,嘉贵人害了玫贵人先前那个孩子,玫贵人解决了嘉贵人的头一胎,咱们看她们两清,可是嘉贵人还是实打实的记恨着玫贵人结仇。她们之间估计还有得算计呢。”
此后数日,倒是不曾听闻玫贵人白蕊姬延医问药,只是听各处的洒扫宫人看见白日里玫贵人白蕊姬陪着皇上在圆明园各处散心。但是侍寝上,还是如懿和雨然占去了大头。不过渐渐地,嘉贵人金玉妍也赶了上来。
雨然自然是好奇的。嘉贵人金玉妍她的右颊因为仪嫔黄绮莹的刺杀留了一道浅浅的疤痕,虽不至于想蜈蚣盘桓那样难看,但是在她如雪的面皮上也是白璧微瑕。皇上往日最喜欢嘉贵人金玉妍妩媚艳丽的容貌,自从她容貌受损便疏远了。前年那两次临幸让嘉贵人金玉妍幸运怀了六阿哥永玱,皇上也没有看望过几次。
到了圆明园,皇上也甚少再传嘉贵人金玉妍侍寝。都是嘉贵人金玉妍偶遇皇上十次八次,皇上才会去她那里一次。如今她也跟着复起了。
很快,雨然知道了为什么。
为了重博圣宠,嘉贵人金玉妍花了很多心思护肤祛疤,又细心捣弄脂粉,苦心练习画技,终于画出了防水的花瓣面魇妆遮挡面上伤痕。哪怕雨然再不喜欢嘉贵人金玉妍,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努力,承认她画的花瓣面魇妆独居匠心。
时间寂静,转眼过了三个月。雨然不执着于君恩,避开了如懿、玫贵人白蕊姬和嘉贵人金玉妍三人因为争夺皇上宠幸而起的锋芒,安静抚养着自己的孩子们。
夏末秋初,从先帝末年到皇上登基时一直未能彻底平息的苗民叛乱再度掀起风波,湖广城步、横岭等寨的红苗纠结了广东的瑶匪作乱。楚粤苗瑶勾结滋事,平息苗疆叛乱事宜颇为要紧。皇上念着苗瑶作乱牵涉亦广,留在圆明园处置到底不便,便下旨准备回紫禁城中。
得到皇上的旨意,这一日酷暑炎炎的天气下,皇后富察琅嬅召集了所有嫔妃,通知了皇上即将御驾回銮的消息,嘱咐所有人尽快打点好自己的行李回宫。
后宫不得干政,因此在这圆明园呆惯了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为何要回宫,俱是一愣。
反而是一直盼着多回宫里几次探望六阿哥永玱的嘉贵人金玉妍不合时宜的扭过头,去用绢子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皇后富察琅嬅忙问道:“嘉贵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早膳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身子大不舒服?”
嘉贵人金玉妍脸色恹恹地,抚着平坦的小腹,似笑非笑地看着玫贵人白蕊姬,迎着玫贵人白蕊姬惊疑的目光站起身,骄傲地抬起脸:“让皇后娘娘费心了。臣妾前几日刚诊出来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适才有些害喜。”
皇后富察琅嬅愕然一惊,旋即笑逐颜开道:“好,好!嫔妃遇喜是大喜事,该向皇上贺喜了。”
雨然冷静地站了起来,客气生疏的领头说道:“嘉贵人有孕,臣妾向皇后娘娘贺喜,向皇上贺喜。”
雨然的话似乎惊醒了众人,嫔妃们纷纷起身向皇后富察琅嬅道喜。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欢笑声中,玫贵人白蕊姬的笑却是强撑出来的,十分突兀。
这点突兀叫嘉贵人金玉妍捕捉到了,便斜了凤眼挑衅的看了一眼玫贵人白蕊姬,转眼害怕道:“玫贵人那是什么眼神?皇后娘娘,臣妾实在害怕玫贵人再伤害臣妾,伤害臣妾腹中孩子,求您保护臣妾啊。”
皇后富察琅嬅高坐宝座,倒是看到嘉贵人金玉妍先看向的玫贵人白蕊姬,当下不理会嘉贵人金玉妍的矫情样子,只是好声好气的对玫贵人白蕊姬道:“玫贵人想必是心急了些,看见嘉贵人有了,也想为皇上再生一个阿哥或是公主,是不是?”
皇后富察琅嬅给她台阶了,玫贵人白蕊姬垂下脸,怯怯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皇后富察琅嬅含着淡如浮云的笑意,徐徐道:“玫贵人你也还年轻,好好调理身子,不怕没有孩子。”
皇后富察琅嬅好歹安抚住了玫贵人白蕊姬,嘉贵人金玉妍一时得意便什么话都敢说出来,语带讥讽道:“就怕有些人命中无子,即使生下来也养不住,倒不如不生。”
嘉贵人金玉妍如此指摘自然让皇后富察琅嬅微微膈应,不过看在皇嗣兴旺也是中宫之德的份上,皇后富察琅嬅没有跟嘉贵人金玉妍仔细计较,及时散了请安,又吩咐御膳房和太医院好好伺候着嘉贵人金玉妍而已。
皇上继乾隆四年七阿哥永珩和五公主璟好出生后,不到一年又得喜讯。虽然怀孕的是最近侍奉殷勤的嘉贵人金玉妍,但嘉贵人金玉妍在皇上心里还留有心术不正的印象,皇上留了一份戒心,并没有因为一时欢喜给嘉贵人金玉妍晋位,反而是给她添了宫人,以照顾之名监视嘉贵人金玉妍的一举一动。
宫中嫔妃一个接一个的怀孕生子,最急迫的是需要再度生育嫡子的皇后富察琅嬅,最伤心的莫过于如懿。这一年来在圆明园,自是她和雨然晞月这几个潜邸上来的旧人恩宠不断,可是只见别人一个个腹中有了孩子,她却半点怀孕的动静也没有,如何能不伤怀。皇上虽然也极希望这位得宠十数年的爱妾能有孕身,然而亦是无奈而已。
如懿心伤之余,皇上陪伴再侧,忙里偷闲的带着如懿听戏,听来听去就是那折老生常谈的《墙头马上》。
听完了戏,人后如懿方才一气振作道:“‘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皇上从未忘记,本宫也放心了。”
另一厢,太后听到嘉贵人金玉妍遇喜怀孕,嘀咕了几句嘉贵人也是好生养的,就打发宫人送了些金银器皿给嘉贵人金玉妍安胎。去年送给皇上的庆常在陆沐嫔早被冷落了,今春的玫贵人也不过是春日的桃花,开了一季便随着皇上一时的兴致,宠爱衰绝。自己推荐的嫔妃都吸引不了皇上,太后现在关心的不是嘉贵人有孕一事,反而忙着如何别出心裁的给皇上引荐新人。
回到了宫中,一切日子照旧过下去。
宫规森严,宫里的生活比圆明园更乏味无趣。朱红的宫墙幽深,望出去的天四四方方的,比不上圆明园秀美的风景和碧蓝的天空。幸好雨然还有几个孩子看顾,不然长日坐听更漏滴滴,雨然迟早能被逼疯。
七月间,烈日灼热迫人,因着前朝的政务,皇上自回宫以来鲜少进后宫。嫔妃是这样的,皇上多进了几次后宫,就盼着皇上进自己宫里,计较着皇上的恩宠,数着皇上翻了谁人的绿头牌;皇上若是不来,寂寞是最无用的,争奇斗艳也无从争起,倒是一派和平景象。
七月初八,如懿本意闲闲的在景仁宫做着刺绣,三宝急急忙忙进来道:“主儿,不好了,府里来了消息,那尔布大人今早过身了。”
如懿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睁着眼问:“怎么回事,怎么走得这样突然?为的到底是什么病?”
三宝道:“是咳疾涌痰。听来报信的人说,那尔布大人从去年秋天就不大好,断断续续地痰里带血。到了今日早起一口痰涌上来堵住了喉咙,还来不及请医就去了。”
“咳疾不是要命的病症,怎么会如此?本宫不是每月都会送二十两银子回家,加上阿玛的俸禄,难道还不够阿玛吃药的开销?”如懿不信,四处怀疑人:“本宫阿玛真的只是病逝?不是因为得罪了旁人被害么?”
三宝回道:“那尔布大人的排场主儿难道不知道么?之前也请了许多大夫,但乌拉那拉府维持着体面的生活已经竭尽全力,因此给大夫的药钱却不多。有本事的大夫另有主家供奉,不爱伺候咱们府上。主儿降了位份之后送出宫的银子少了,府上日子过得窘迫,撑不住场面,往来人家瞧不上咱们的门第。那尔布大人的病是拖坏了的。”
如懿任由泪水蒙住了眼睛。
她们乌拉那拉府竟然到了如此凋零的地步。家里收支不良,如懿依稀知道。但这些本是当家的阿玛该操心的,而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家以前可是后妃辈出的豪门,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到现如今的一家之主落得个抱病而终的结局吧?她挣扎在宫里生存,眼前只有争那今日在明日不在的宠幸,并不留心阿玛额娘的身体。闻讯,如懿久久不敢置信,阿玛就这么骤然离去了,给她留下了诸多难题。
她从此成了无父依靠的嫔妃,额娘一个妇道人家,庸庸碌碌活到四十多岁,一朝夫婿离世,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弟弟妹妹年幼,乌拉那拉氏的门楣指望谁撑着呢?
从前皇后姑母在时,家中境况那么好,哪怕无病也可让太医出入问安。非得皇亲国戚,不能如此。那不仅是医术高明,更是一份荣耀的象征。怎么到她这一辈当了皇上嫔妃,却叫阿玛死于久病无医,连请个寻常大夫抓服药都不能了。乌拉那拉氏的人丁凋零竟如此可怕,让家族一日不如一日,渐渐颓败,可她们却毫无办法。
惢心见三宝还有话想说,便道:“三宝,主儿的阿玛走了,家里还有没有什么话传给主儿?”
三宝欲言又止:“那尔布大人去之前很怨恨主儿,只有一句话说完了才咽气的。夫人说,您阿玛的话一定要落进您的耳根子里。”
如懿急切问道:“什么话?”
三宝为难道:“最后一句话是——青樱,你没用!”
如懿听后心头发颤,身子一仰,几欲晕过去。
惢心忙扶住了她,抱着她的身子道:“主儿,主儿您要保重。您若再伤了身子,咱们府里便真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如懿十分痛苦自责,挣扎着起身,扑到门外柱子上痛哭出声道:“阿玛,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失望了。”
惢心忙拉住她道:“主儿,您别伤心坏了。宫规不许随意哭泣,咱们先进殿。”如懿。
进了殿,如懿哭得精疲力竭,伏倒在塌上,“阿玛便这样去了,是我疏忽了家里。阿玛说的对,是我没用。”
外头忽起风雨,雨声敲打金黄琉璃瓦,恰到好处的掩盖了如懿的哭声。雨无尽地下着,仿佛是替她滴着眼泪似的。原本暑热的天气被骤然而至的冷风冷雨卷出去,落在身上一阵阵凉。
如懿听着雨声呜咽不绝,“我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连想要给他磕个头都不能。”
悲绪最激动时,如懿紧紧抓着惢心的手道:“惢心,帮帮我,带上我的体己帮我找人出宫去,我要知道家里现在什么状况。”
惢心点点头,“奴婢明早这就去办。”
阿玛去世的第一个的雨夜,如懿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后半夜如懿自己都觉得倦极了,可就是睡不着。
第二天长春宫请安,如懿施了重重的脂粉也盖不住眼下青黑。
晞月撑着团扇奇道:“娴嫔这是去哪里偷鸡摸狗了?往日请安你困倦不醒时也没怎么乌青的眼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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