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1.
这一次，韩宇森冷静了不少。
他一定要查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梯内的监控完好无损，清晰地拍到了作案者在电梯内的画面。
他进入电梯后，并没有面对着电梯门站立，而是面对着电梯内的监控。
漆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摄像头，然后他缓缓的举起了右手，竖起中指。
看到这里，韩宇森气得一拳头用力砸在了桌子上。
这分明是在挑衅！
随后他和同事们排查了小区内和附近的所有摄像头，很快便锁定了作案者的位置，并实施了抓捕。
和上一次，是同一个人。
“魏己……”韩宇森仔细看了作案者个人资料，他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一场谋杀！
2.
“姓名？”审讯室里，韩宇森黑着脸问着对面的人。
“魏己。”那人闭着眼睛，满脸平静，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年龄？”
“54。”
………
“你和受害人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就是想报复社会而已。”
“说实话！”韩宇森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魏己终于睁开了眼睛，转转脑袋，随后用一种蔑视的目光注视着他，语气中充满了恨意：“我说的，就是实话。”
“你不是报复社会，是报复我。”韩宇森走到魏己面前半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目光平静，却好似深渊。
3.
十四年前。
“去捡吧小奇！”城郊别墅区期房前的空地上，小男孩用力掷出一个皮球，随即一旁的小金毛犬蹦跳着追了过去。
过了很久，小金毛回来了。可它并没有带回那个皮球，而是咬着小男孩的裤腿往前方跑去。
“别跑远了啊森森！”他的妈妈站在门口叮嘱道。
向前走着，某个声音渐渐传入耳朵，在宁静的秋日里显得格外刺耳和违和。
“十万，我只要十万！你们家那么多钱，给我十万就好！”另一个期房的地下一层，男人在电话里咆哮着，情绪逐渐失控。
旁边，一个看上去五六岁的小女孩被束缚着手脚，极度的恐惧使她不停颤抖啜泣着，听见男人的咆哮，她嚎啕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别哭了，别哭了！”兴许是心虚怕被别人听到，他冲小女孩吼叫着。
可越是吼叫，小女孩反倒哭得更大声了。
那个男人慌乱地上前捂住小女孩的嘴，可他没注意到，他的大手一下子就覆盖了小女孩的半张脸。
起初小女孩还在奋力挣扎着，可挣扎的力气却越来越小。
等男人反应过来后，那女孩已经闭上了双眼，没了动静。
男人慌了，颤抖着将手指放到小女孩的鼻子下面，随后惊叫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被那个小男孩目睹了。
“妈妈，妈妈！”小男孩被吓坏了，想要跑回妈妈身边。
听到动静，男人扭过头，看到了小男孩的脸。
“你个婊子养的，等老子出来，老子沙了你全家！”法庭上，那个男人面目狰狞，冲小男孩嘶吼着。
从那一刻，那个小男孩做了一个决定，他长大，一定要当一名警察。
……
“真的很感谢你，如果医生和警察晚来一步，我女儿就抢救不回来了！”一对父母跪在那个小男孩面前，泪流满面。
那个小男孩，是九岁时的韩宇森。
4.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韩宇森坐了回去，和魏己对视着。
“是，我就是报复你。”良久，魏己终于开口承认了。
“工地拖欠我快一年的工资，我们全家都要生活不下去了！所以我才去绑架勒索！”
“当时在法庭上我只是气急了才说那句话的，那个时候并没有真的想报复你。可是十四年，熬死了我爸妈，我老婆也带着孩子自杀了！都是因为你！”因为情绪激动，他的脸部充血通红。
“就算没有我，你早晚都会被抓的。”韩宇森抑制着内心的怒火，努力平静着语气。
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是不会在乎是非对错的。
“你家人都在国外，我暂时沙不了，所以只好对她下手喽！今天七夕，我挺会挑时间的吧？还有，我跟踪了你和她两个多月了，你们也真够蠢的，尤其是你，还是个刑警，都没发现过我。”魏己没有回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你很爱她，我能看出来。”
韩宇森没有说话。
“你应该感谢她。”
“什么？”韩宇森不明所以。
“如果没有她，死的人，就会是你了。我只是想让你体验一下我的感受。如果你死了，我也没必要沙他们了。”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5.
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了。
魏己，人如其名啊，只为自己。真荒唐。
韩宇森这样想着。
“你一定还要回去对吧？”口罩男又突然出现在他前方。
“你从哪来的？如果我要找你，该去哪？”韩宇森没有回答，反而问着口罩男。
“你不用找我，也找不到我。我只有认为自己该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口罩男又拿出那把伞，递给韩宇森。
看到伞，韩宇森突然意识到，回到8月3日，视觉恢复的时候，那把伞不在他手里。
那个时候伞去哪了？
“那把伞……”他刚要问，口罩男又再一次消失了。
来无影，去无踪。
齿轮转动。
视觉恢复，他正躺在床上。环视四周，依旧没有那把伞的踪迹。
窗外，月光皎洁。
打开手机，8月2日，2：50。
6.
8月4日。
清脆的声响。
魏己撬开了唐语家的门。
他在楼下蹲守过了，看见这个女孩的爸爸去工作，妈妈带着妹妹去参加婚礼。
现在家里，只有女孩一个人。
他站在门口往屋内观望着，随后走进屋里，面向着门，想要将门反锁。
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动。
倏地回头，目光却对上了漆黑的枪口。
他惊慌地打开了门想要逃跑，却发现门口也早已埋伏了警察。
无处可逃。
他再一次进了监狱。
7.
8月3日那一天里，韩宇森和同事们查了监控，发现魏己出狱之后打听到了韩宇森的住处，随后跟踪了他很久。唐语出现以后，他就转移了目标。
结合十四年前的案子，魏己很有可能是要报复。
于是警方通知了唐语一家，8月4日，唐语的父母从单元门走出，而唐语则乘电梯到了地下车库，离开了小区。
这样魏己误以为只有唐语在家里，而真正等待他的，却是埋伏好的警察和十几年的牢狱之灾。
韩宇森成功了。
成功救下了唐语，救下了他的家人，也救了他自己。
那之后，口罩男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切都归于平静，唐语去了其他城市上大学，她仍每天和韩宇森互发着消息，煲电话粥，聊大学后的变化，聊生活中的琐事。
时间摇摇晃晃。
一年半后。
“这几天有个重大案件，我们都要加班，明天我估计是没办法去车站接你了。你是晚上的火车，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韩宇森在办公室里嗦着粉。
……
唐语乘坐的火车驶入了她的城市，车内暖气开得很足，车厢里弥漫着各种速食和人身体散发出的气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搅成一股闷臭的异味。
车外，渐渐能够看见灯火。广播里报着站，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到站了，唐语费力地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出了站台。
叫了辆出租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城市。街道上都挂满了红灯笼，路边的广告牌打着“春节快乐”四个大字。
唐语拖着行李箱在小区里走着。到单元门前了，她停下来，抬头看着这栋楼，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她已经想象到开门后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一起迎接她的样子了。
忽然，脖子传来了冰冷的触感，唐语打了个寒颤，呆滞在原地。
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在月光下闪着阴冷的寒光。
烟花灿烂地在夜空中绽放着。
月下，一个女孩倒在了血泊里。盛大的烟火映在她的脸上，许多颜色交错在一起，忽明忽暗。
这是韩宇森第三次面对她冰冷的尸体。
魏己越狱了。
他怎么可能越狱呢？这里是中国，想要越狱，可能性基本为零。
可他确确实实是越狱了。
监控没有被破坏，可偏偏就是拍不到魏己是怎样越狱的。
审讯室里，魏己始终一言不发。
8.
“其实你可以回到十四年前，不报警就好了，反正警察会抓到他的。这样你就不会被报复了。”口罩男再一次出现在韩宇森家里。
“如果我不报警，那个女孩就死了。”客厅的沙发上，韩宇森掩面说道。
“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命来换你爱的人的命，不是很值吗？”
“见死不救，我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没有谁的命比别人更高贵，即便是我爱的人。”韩宇森怒视着对方。
“那你可真高尚。”口罩男不屑的笑了一声，丢下伞，消失了。
看着那把伞，韩宇森笑了，笑声越来越大，鼻尖一酸，像奔涌而来的惊涛骇浪一股脑拍在墙壁上。
一种漫无边际的无力感袭来。
命运弄人，一年半的时光，到头来竟都只是南柯一梦。
9.
火锅店里，韩宇森讲述着我们之前的故事，也许是灵魂深处某些被封存的记忆得到了感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我努力想要记起什么，可脑袋里却空空的。
我被彻底隔绝在这些往事之外，能触碰到的，只有虚无的微风。
我不断擦着眼睛，却怎么也止不住涌出的眼泪。
“我想不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我不停抽泣着。
韩宇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
我终于能理解了，为什么第一眼见到韩宇森的时候就觉得那样熟悉，为什么有些时刻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悲伤与失落，为什么才认识不久，他却那么了解我……
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被深深地刺痛着。
10.
魏己是个可以完成越狱的人。韩宇森意识到，不彻底解决他，他就会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埋伏在身边，不知道何时便会爆炸。
一切洗牌，前功尽弃。
他要回到一年半之前，重塑这一切。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确认一件事情。
韩宇森拿着那把伞走到卧室，站在桌前。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13：15。
“啪”齿轮只转动了一下。
他回到了一天之前。
第二天13点，他又站在桌前，目不斜视地盯着上一次他被传送时的位置。
秒针嘀嗒着。
“叮——”手机定好的闹钟响起，13：15。
那把伞，徒然出现在了那个位置。
果然和韩宇森的猜想没错，使用那把伞回到过去，那把伞就会被停留在未来，只有时间来到上一次的使用时间时，它才会再次出现。
他又坐在桌前，平静着自己的内心。
一小时后，他再一次拿起了那把伞。
1，2，3，4……韩宇森在心里默念着数字。齿轮停止了转动，数秒后，视野中开始出现白光。
这一次，好像过了很久，视觉才慢慢恢复过来。
阳光，微风，蝉鸣。
韩宇森躺在床上，头昏脑胀。
这是和唐语初遇的那一天。
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去那个公园散步。
只要不和唐语认识就好了。家人暂时也不回国，魏己找不到要杀害的对象，就只能把目标转移为自己。
韩宇森要拿自己的命去赌，赌在魏己下手的时候，自己被重伤却能保住一条命，这样魏己被判死刑，一切都能彻底结束了。
公园里，唐语独自找到了金丝熊。
两天后，和之前一样，奶茶店发生恶性伤人事件。
韩宇森和同事破门而入，看向角落里的那个位置，却是另一个女孩蜷缩在那里。
一瞬间，韩宇森有些惊慌。事情应该都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才对，为什么这一次唐语没有去奶茶店？
不过这样更好，他彻底和唐语撇清关系了。
中午，韩宇森和上一次一样和同事一起在警队附近的饭店吃饭。
菜来了。
“谢谢……嗯？”韩宇森抬头想要对端菜的服务员道谢，可看到她的脸，他板滞住了。
那个服务员，好像是唐语！
“等等！”她刚转过身去，韩宇森便拽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了？”服务员转过头来。
真的是她。
“没事，你长的很像我认识的人，不好意思啊。”韩宇森恍惚着，放开了手。
结账的时候，韩宇森问她：“你是大学生吧？”
“嗯，正要上大一，暑假闲着没事，来兼职的。”唐语回他。
上一次唐语并没有去兼职，而是一直在家里宅着。韩宇森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有些事情和之前变得不同了？
后来，韩宇森经常和同事一起去那家饭店，他总是刻意回避着唐语，但唐语的态度却一直都很热情。
“可以加你的微信吗？”终于有一天，唐语这样开口问道。
韩宇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微笑着摇了摇头，和同事一起离开了饭店。
走出门口时，他回头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魏己。
从韩宇森第一次来这个饭店开始，魏己就坐在那个角落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11.
几天后，警队接到报案，那个饭店，出了一起命案。
“这不是之前想加你微信的那个女孩吗？”韩宇森的师父看着受害者资料说道。
“什么？！”他心头一惊。
从魏己的视角来看，唐语和韩宇森明明就不熟，怎么会对她下手？
不应该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