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倾寒
是夜。
他站在楼前悠闲的点了支烟,火光摇曳,几分欲散,温眛用手挡着点着。
夜里风大,不分轻重地向着他吹,吹得鼻尖微红,身体的温度都带着往低去,感受此刻都市里难得静谧,享受这种氛围的只有心脏吧?
这根烟,温眛没有抽完。
他随手撵灭在门口备有的灭烟台,顺便把围巾给脱了搭在手臂上,冷风钻了空,往他脖颈吹,让人忍不住瑟缩了下。
一通电话打进来,温眛看了眼后原地止步,盯着来电人皱眉。
温太太,他是真不想接这个老女人的电话,每次打来都没什么好事,纯属吃饱了找罪受。
但他也不直接挂断,反倒是就着来电音乐看微信,一群人里十个有九个给他发信息,他一个个点进去看,然后总结了一个字。
钱。
婉转哀伤的小提琴曲拉响到高潮部分前毫不犹豫的掐断,温眛还有点小可惜,可惜这位温夫人没有足够的耐心给他听音乐。
正想着,又一则信息弹进来,一下把那个聊天框带到了上边,然后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发语音,提示音叮叮响,温眛在他要发下一条之前打断了他。
“干啥呢?打字,没空去听你嚎。”
一条方出,那头就利落的打来语音通话,吓了温眛一跳,手滑直接接通了。
隐隐传来笑声,酒杯碰撞叮当,温眛没话说,便等那头先发话:“干啥呢,就等你了!”
声音豪放爽朗,仔细听还能听见另外几个人的谈笑。温眛边放耳边边走进楼里,迎面来到前台。
前台换班的是一个小姑娘,似乎是刚入社会的大学生,干什么事都不太熟练,过于青涩。
温眛见她低头整理东西,屈指轻轻敲了敲柜台,露着一张温和的笑脸:“你好,请问61包厢怎么走?”
小姑娘一下子回过神,连忙道:“啊!我……我这就带您去……”她方才没听见任何脚步声,就没在意,不知道温眛在前台前站了多久,连忙从柜台出来准备带他上楼。
他前脚刚上电梯,后脚的功夫,一个裹挟着夜风的人漫步走进来,天生就带着一股浓重的沉稳成熟,挺拔好看的鼻梁上架着银框眼镜,只不过在进门后他便摘了下来。
“你好,能不能给我一张纸巾?谢谢。”暂替方才的前台的姐姐显然老练些,面带笑容的将一包抽纸盒放在台上,示意自取,并不多说什么。
温行思抽了张擦拭自己的眼镜面,外边莫名寒气逼人,给眼镜蒙上层薄薄的白雾,他三两下擦干净后却放进了盒子里,收回衣兜,问了和前人一样的问题:“61包厢怎么走?”
前台的人没主动要带路,给他指了指路,说了下方位便不在出声。
温行思点头礼貌地道了声谢,渡步到电梯前。
几小时前他收到了回过朋友的饭局邀请时本来是想拒绝的,奈何那头一顿嘴炮“你不来我可难受了啊”“来吃个饭嘛,大家都是朋友”“以后在国内生活也有个照应”……生生给他说来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直跳,他也不大信这些有的没的。
但总感觉有啥东西填了堵呢?
杯酒入喉,冲上心尖尖。
温眛刚进包厢就被他朋友们起哄迟到灌了杯,不过也好,烈酒的灼烧给他冷冰冰的体温“解了冻”,总也回了暖。
林睿杰熟络地搭上他的肩,几个人笑得让温眛觉着有些无厘头,最后还是跟着扬起笑。
被他旁边的白楚帆尽收眼底,温眛一直觉得这小子老是盯着他目不转睛,盯得他有些不自在了,伸手拍拍白楚帆的左肩:“回来也好,这次打算呆多久?”
他问道。
白楚帆顺着他的话题接上笑道:“什么呆多久,我都不打算回去了。”
温眛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对于这个结果他不是很意外,但老爷子现在放这他回来,大可能是要把国内事务给他管了。
这个话题并没有持续多久,温眛喝了那杯酒后有点上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白楚帆陪他喝,面上多少都有了点红晕,温眛依然清醒得很,就是突然没来由的觉着没那么畅快了。
他刚想再喝口,包厢关闭上的门又动了,温眛还以为是服务员上菜,本来没太在意。
直到那扇门彻底的打开,门外屹立的身影高挑,一瞬间便与他四目相对,都呆住了一瞬。
温眛:“哦?”
温行思:“……”
相视无言一阵,还聊骚打混球的另外几个人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一齐看过来,几双眨巴的眼睛将温行思看了个彻底。
“哎,行思你来了啊,快坐快坐!”白楚帆笑着站起来,因为酒量欠佳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下,被温眛眼疾手快的扶住。
温行思本来见着温眛就发愣,以为自己可能看报告看得多少有点幻视,白楚帆走过来把他拉上前,他才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哥,这是我在国外结识的朋友,温行思。听说他也回国了我就拉来一起接风洗尘一下。”白楚帆让温行思坐自己旁边的空位:“这位可比我强太多了,在国外就是抢手的精英!是吧,温医生?”经他这么一夸,饭桌上的人都纷纷主动向他打招呼,但他的注意力却直直放在了另一边的温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心绪刚想偷偷飞走,那道声音懒懒散散,听起来带点笑意道:“温医生啊。”
温眛对着他有意无意地晃晃酒杯,温行思从始至终板着的脸更死了。
“久仰大名,我有没有机会和你碰杯酒?”
温眛倒满了杯子,酒水在他纤长的指节间和杯子一起晃荡。
“抱歉,不会喝酒。”他当着一桌人的面,拒绝了温眛,几个看戏的朋友都暗自惊讶,看到温眛也有吃闭门羹的份,都准备继续吃瓜。
温眛对此却毫不意外,似乎他就应该回绝似的,自顾自把手里的那杯一饮而尽,对着温行思扬起一个十分有八分假的笑:“行吧。”
那杯沾了水光的玻璃杯被他随手搁置在桌上。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酒也扫完了几瓶。几个大老爷们有小半是倒着的,还有些是醉后说了吧啦吧啦一大堆听不懂的话,剩下的人没喝多少,但也沾了酒气不能开车,所幸办了几间房睡这里。
白楚帆后面也被灌了几杯,成为醉倒的一员,被请来帮忙的服务生架回了房间。
温行思帮一个比较瘦弱的服务生把酒鬼扶回房间后一回头。
走廊上慢慢出来个人影。温眛靠着墙出没在他的视线里,略显苍白的脸上没多少红晕,反而是细细的汗珠,几分沾湿了额发和颊边的几丝。
“你办房间了吗?”温眛向他问道,声音不大不小,温行思刚好听得清楚。
他又没喝酒,办什么房?
“没有。”温行思回道。可温眛似乎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接道:“帮我办一间,我去唔……”
他突然伸手捂住了嘴,没说完剩下的话就往尽头不远处的卫生间酿跄跑去。
温行思心下一惊,也不管什么房间不房间的,追着他的脚步跑去。
“呕……咳咳……”等他进去时,就这看见一间开着的隔间,里面的人弯着腰,一只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撑着身子呕吐得厉害。
“温眛!”温行思见他摇摇欲坠,连忙半抱住他,看他脸色依旧不好,想吐又吐不出来,只得给他做催吐。
这不吐不知道,一吐吓得温行思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马桶里恶心的食物残渣和酸液,以及一摊鲜红的血液,黏糊糊的混杂在里面,叫人反胃又后怕。
可温眛吐完后却笑了,他就着温行思的搀扶慢慢直起身,明明温行思可以感受到他肢体的微微颤抖,渗透出的冷汗。
“哎呀……恶心到你了吧?真抱歉,温医生……咳咳。”
温眛冲他毫不在意的说着,要不是细弱到风一吹就走的声音,和他那副看起来马上就会死掉的样子,温行思都会鄙夷不屑。
只可惜那本来该活蹦乱跳,满嘴跑航母气死人的他在此时却显得像破碎的瓷器,用他的碎纹的光去刺别人的眼睛。
“干嘛,笑一笑啊,明明就是个小屁孩还死装大人……呕!”他又要吐!温行思来不及气他的话,刚落回去一点的心又像蹦迪似的冲回嗓子眼。
又是一摊诡异的酸水和血液,剩余的顺着他的嘴角滴下来,落到污秽上。
这会温眛是老实点了,吐出来是舒服了很多,但随后接着的就是痛痛痛痛痛!好痛啊,感觉身体被掏空了彻底,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吐到眼前发黑……
温行思在他快昏死过去前快速拨打了120叫救护车,把温眛瘫软的身体打横抱起来,裹紧了他的大衣快步走出去下楼,每一步都稳,但又很急促。
“让让!麻烦让一下!”
温眛晕晕乎乎的,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好浓的一股木香,谁给他塞木盒子里了……?
不对,这似乎是一个很温暖的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