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倾寒
“听话温眛……”
“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他了……我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原谅妈妈……”
“好吗?温眛。”
……
“温眛,叫妈妈。”
厌恶,恶心,讽刺的文字,像一只手扼住他命运的脖颈,用力收紧,直到他听话,妥协,再松开一些,却不会放开,一直牵制着,如同对待一条狗。
少年冷漠的眼神里捉摸不透他真正的情绪,只能看到表面的疏远,惜字如金一般,不愿意多给那些令他疼痛的问题更多回答。
“凭什么?”
“凭什么?”
吞云吐雾之间,温眛背靠着车门,不潇洒,更偏向于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就这么懒懒地听电话里声声气急败坏的怒吼,老女人尖利的叫喊,老男人凶狠的警告,和她带来那只懦弱的狗轻微到不足挂念的劝解。
他夹着烟,抛出一句简短的话:“我又不是她生的。”
那头的老男人徒然顿住,像被他的话堵住了嘴巴。
温眛知道他在想什么,随手捻灭烟,看着火光的消散,他笑得很平常,满不在意似的提醒:“今天是3月16日吧?”
那边又是一阵沉久的寂静,完全被哽住了,温眛等了他一分钟,最后一秒,他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不多语言。
温眛收起手机,抬头看了眼天,昏黑寂寥,连云都看不太真切。
果然他刚上车,几滴雨点就打上了挡风玻璃,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车载音乐放的歌间奏宁静,温眛干脆就关掉了。
每到这一天都会下雨,一连着好几年,他也习以为常了。
看来吃了教训,终于是后悔自己向往的爱情了,只不过年年都只烦温眛,对于温恺郡来讲只是一场巧合了很多年的雨,没什么大不了。
她爱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让温眛觉着好笑至极。
回看时间,快过了墓园的开放时间了。
他才伸手扶住驾驶盘,驱车而去。
如同出没夜雨中咆哮奔驰的怪物,海纳所有情绪的结合体,即使车辆稀疏,他也停留红灯处,顺便腾出手从口袋里摸出来颗剩余的廉价橘子糖,剥开似乎被浸润的糖纸,里面剔透橙亮的糖球也是湿的,温眛塞进嘴巴里随便搁在左颊里,一踩油门冲出去。
今天的最后一颗,温眛每天都在口袋里塞上三颗糖,不多不少,都是这种便宜的小卖铺货,一吃吃了两三年,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大二时候不吃饭闹绝食,胃病后才老实一点,但也还是不按时吃饭。
一直到现在,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怪不得膈应温恺郡,真怪不得他。
“又来看你妈妈啊?登记一下。”看守墓的工作人员长期不换,基本都是一干干到退休,王叔在任这几年几乎是年年都在这个固定的时间见到温眛,久而久之就熟络了。
温眛一手撑着伞,一手握住钢笔在登记处流畅的签上大名,抬眼露出一个假假的笑:“叔,您这还有玫瑰花吗?”
王叔收回登记表,回过身从几个大箱小箱翻了翻,总算从里边找出几朵差点被压扁的假花,放在前台上纳闷道:“你小子有哪次是自己带的?”温眛挑了一朵还算完美的,不理会问题里的调侃,老实笑答:“年纪越大记性越不好。”
你年纪大我算什么?王叔搞不懂他,只能理解为他单纯占他老人家的便宜,看着那远行于蒙雨中消瘦修长的身影叹了口气。
每年就他一个,算了吧。
路長槐的墓买得偏,在旮旯角里面,温眛一眼就看见了那孤零零的墓碑,前面只有他送的假花被雨淋到发霉,什么都没有了,放在一排墓碑里寒酸又显眼。
要是生前看到这样的场景,她又要哭得要死要活的了。
温眛把花随手放在照片底下,蹲下身时可以完全看清雨水划过的黑白照,女人笑容满面,似乎是幸福的,长得也好看,所以温眛就生了和她相像的脸,对于这个结果温眛是不满意的,但如果长得像温恺郡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要是像他该多好啊……”路長槐抱着漂亮的小婴儿站在温恺郡的画像前呢喃,可惜的叹气。
永远长不了记性,死了也好。
他拿纸巾擦拭墓碑藏污的地方,再把那朵发霉的花扔了,这才慢悠悠地下阶梯离开。
祭拜用的都是白的花,就他好像在搞特殊,偏偏拿一如既往的假红玫瑰来,本来就没人拜的墓,弄成这样还以为厉鬼索命,花都被怨气染成了大红色。
这是王叔每年的话术,温眛每次都只是笑笑不说话,什么厉鬼索命?她要是能变成鬼每天晚上站温恺郡床尾那吓唬他温眛都觉得了不起了。
该做的做完了,不该做的也做的差不多了,温眛回到家已经快赶凌晨了,他停好车溜达到家门口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高挑的身材和那副朴素的眼镜实在是太好认了,他勾起唇两三步上前:“欢迎光临,只不过我这里好像不是酒店。”
前者问声回过头,屋檐下暖黄灯照着年轻人湿了半的头发,和那双眼镜下冷冷的眼,透露着雨天的清凉:“……”
温眛耸耸肩,替他拉上行李箱用指纹解锁后自顾自进了院子,没管身后的人是否跟上了他的脚步。
“父亲让我来这住几天。”温眛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左耳进右耳出,有一搭没一搭的回道:“哦,还说了什么?”
温行思抹了把脸,冷冷道:“我不会打扰你,希望你也不要打扰我。”
互不打扰?要说温行思一人不打扰温眛还行,但是温眛怎么可能不去打扰他呢?
密码最后一位落下,大门敞开,里面开着灯,看着却也冷清。
“这我可保证不好,小侄子。”温眛把行李箱往客厅一放,脱掉些许沾湿的外套朝他笑道,还是那张熟悉的笑脸,充满了未知的情绪,让温行思不舒服。
温行思脸一冷:“那我还是出去住旅店吧。”
“别呀,住外边哪有住小叔家舒服?浪费钱活受罪。”他作势要走,温眛一把拉住他,笑眯眯道
闹也闹了,温眛打开电视好让这个房子有点人味,尽管家里还有一个人。
看着电视里的娱乐节目,温行思只是拉着行李箱走到楼梯边,“主卧左手边有间房,阿姨打理过了。”温眛说道,可他的视线却没移动,仿佛是看入了神。
睡的地方知道了,温行思也不再说话,打开门走了进去,听到落锁的声音,温眛彻底软在沙发上。
他不想关心温寧凡为什么突然叫温行思回国工作,只觉得这对他唯一的好处是可以继续逗弄这个侄子,生活也不会太无聊,至于温行思对温家的好处是什么,不足挂齿。
温眛不太讨厌温寧凡,对这个半路插进来的哥哥没有太大波澜,他懦弱,不敢违背温恺郡的命令,让温眛觉得他就像是第二个路長槐,但好在他的儿子不随他。
冷静,有主见,也懂得站在各种角度上思考问题的温行思偏偏长在了温眛的胃口上,从小逗到大,逗得两个人都成年了还在逗。
既然分别多年又主动送上门来,温眛不好好玩玩都对不起这个机会,弄不弯这孩子也要得吃一次才行。
温眛关掉电视,转身上楼进了主卧,来时听见水声,应该在洗澡。
很诱人吧?长了一张让那些小女生欲仙欲死的脸,可惜他也没见过长大的温行思洗澡是什么样子的,小时候皱巴巴的真是难以想象。
他轻笑一声,迟早要看到的,这是个大保底。
是温眛自己决定的大保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