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匣

对于安缇来说,零就像是一只认主的伤兽,拖着残破的肢体,却一心一意想着自己。

他把躯壳当做铠甲,把灵魂换作储备粮,无意识地给主人打造了华美的牢笼,只是为了一个不知所起又不知所终的诺言。

“以后,我来保护您。”

这是初见时安缇耳中听到的承诺。

零当时像个傻子,一身破旧,单膝跪在地上仰起头,一对专注的眼眸无所保留地注视着眼前的自己,恨不得剖心挖肺以证忠诚。

安缇却感觉莫名其妙,甚至蠢蠢欲逃。但看着那人的眼神,他却不由自主地用指尖点了一下这呆瓜的眉心,再画过鼻梁,抚摸起对方的脸颊。

当他惊讶地收回手后,眼前这人希冀的目光瞬间黯淡,像只垮掉的水袋。

接着晃了晃脑袋,嗫喏嘴唇鼓起勇气重问一句:

“主人,您仍愿意带我走吗?”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安缇想不起来了。

表达拒绝意思的所有句子,自己好像都说过,但是眼前这人从来都听不懂,他的恳求与问询只是陈述句,陈述着他个人的自作多情。

直到有一次,零好像真的听懂了。

然后,他们就一起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一起在这个宅子中,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里。

一座监牢,一片荒原,一名守卫,一个囚徒。

现在,连安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陪伴他的。

是的,“陪伴”。

除了一开始的冷漠疏离,那更像是对于自己被捕获被照顾的愤懑与尴尬,不知不觉间,他们好似一对普通的主仆,在这片天地间相伴而行。

主人享受着仆人的伺候,统治着仆人的土地;仆人虔诚地供奉,心甘情愿地臣服。

就算是被掳走,被监禁,逻辑上应产生的情绪像落在挂钩上的水,轻飘飘就从心里滑过,钩不住半点罅隙。一切仿佛是理所当然的,日子就该这么过,也只能这么过。

脑中的生活记忆,也随着身边之人无孔不入的渗透,逐渐被同一个身影充实,替代。

安缇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才是他圈养驯化的兽,陪他玩着故作姿态的主仆游戏。

安缇不知道这里有多大。

大宅与庄园逛遍之后,他曾出去大门游荡过。但无论是朝着哪里走,最终他还是会回到那座庄园,落入在宅邸大门静静立着的人的怀抱里,以及收获一句:

“主人,欢迎回家。”

以前他还会沉默以待,但现在,对着零炽热的目光,他只能闭一闭眼睛叹息一声:“我回来了。”

接着,便和往常一样,读书,剑术,进食,休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这是他们二人的领地,大到世界,小到彼此。时间在这里只是一个工具,划分清醒与睡眠,白日和黑夜。

平静又安逸的日常会让人忽略许多不合常理的事情,比如既视感与空虚感,比如一直折磨自己的那个“命令”。

安缇已经很久没有被驱使的感觉了,他几近被“完成”这个扎根在大脑中的命令逼疯过,它刺在头颅里,掰着自己的手脚去一个又一个地方,认识各种各样的人,寻找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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