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匣
安缇记不清与他相遇前是怎样的生活了,唯一可以回忆起的只有错位和生疏。旁观形形色色熙熙攘攘的世界,看花开花落、来来去去,看生离死别、爱恨嗔痴,简直就像匆匆站定戏台却找错位置的演员,身着华丽繁杂的戏服,却不参与戏剧,表面上一派和谐,实际各走各的排面。
这似乎与现在没有很大区别,不过是换了一幕而已。只有两人的戏台上,那个一心囚住他的存在偏要将自己生拉硬拽入对手戏的角色,从此一扮到底。
但安缇说不清自己对于这个角色是沉浸还是旁观了。
他似乎是怨恨的,但又无奈;似乎是享受的,但又莫名排斥。
刚开始明明是满不在乎得过且过,可随着一日又一日东升西落,他的心情无端焦躁起来。
一日又一日?
安缇想起那天所见天空的异状,和某一种情况类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依他所学,空间类魔法在大陆上失传已久,更不要说内含如此广袤的荒原,而且,从没听过存在拥有阳光与微风的结界。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被带到了某处人迹罕至的地界,这种地方大陆上一抓一大把,自己也做好了了此一生的准备。
他胸无大志,又随遇而安,即使被囚禁也能心甘情愿躺平享受起来。
可若如此,他到底在焦躁什么呢。
——是不是该刨根问底?
——我究竟是否停下了?
——终点到底在哪里?
安缇垂眼,他希望是过于敏感了。
他猛觉自己如同被放牧的羊,紧赶慢赶养肥了体格,蓬松了绒毛,乐呵呵以为皆大欢喜,接着再驱赶回围起来的栅栏里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安缇恐惧自己的“心甘情愿”也是“命令”的驱使,只为等待某一天的到来。
他是风系魔法师,只有甘愿的停留和死亡的静止。
从来不曾听说用匣子圈养风。
“零……”
这个字眼黏在安缇舌尖,轻轻一点,名字的主人便来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才明白谁被谁支配呢?
他暗暗嗤笑。
真是可爱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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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开始,支使零跑来跑去就成了安缇的消遣。
“零,帮我找到《异生物鉴》。”
“零,墨水不够用了。”
“零,这些纸团实在是碍眼——”
“零……”
“零……”
安缇弯着眉眼注视忙前忙后的仆人,嘴角的弧度藏不住,如一枚小勾子,勾着零遮遮掩掩的目光。
待零绕圈回来勾着手指怯怯站在面前时,安缇会点点头,含笑夸赞一句:“不错。”
安缇逐渐找到了零对自己容忍度的阈值。只要不试图离开,便没有任何限制。
他给了自己有枷锁的绝对自由,以致于当安缇想要逃离的想法诞生在脑子里,竟伴随着荒谬的愧疚。
自己算是被驯化成功了吗,他自嘲地想。
零赋予安缇可以支配的身份。
零捏造安缇成为满意的角色。
安缇享受零的供奉。
安缇恐惧零的控制。
其实仔细一想,有谁会给自己求来个祖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