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二扇门

　　“如果真的到了你消失的那一天，那么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重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凌久时坚定地说。

　　“要…多久？”阮澜烛有些不确定，但又小心翼翼地想求一个能够令自己不算失望的答案。

　　凌久时微微垂下眼眸，只敢盯着脚上的网格鞋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麻木似的一点一点地往外蹦着越来越不近人情的答案，“一年、两年、三年…可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可能，是余生，我的余生，我剩下的一辈子。不过不管多久，我都一定会再见到你。”

　　阮澜烛眉头久难平，修长的睫毛不知不觉被什么东西打湿了，沉默良久才问出一句话来：

　　“如果，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已经很老了怎么办？”

　　这是他飞速计算出来的数据，将凌久时的大数据和自己的大数据进行输入，最终得出结论：一个凌久时要创造出一个阮澜烛，要50年的时间。

　　凌久时倏地抬起头看着他轻笑，“那你就陪着我度过剩下的时间好了，就像我现在守着你生怕一眨眼你就会消失了一样，但至少分别前的那一刻，我们是在一起的。”好像提起能再见面，就开心得不得了。

　　“我只是个虚拟的NPC，并不值得你这么做的。”

　　阮澜烛却对自己很没有什么信心。

　　“不，你值得，因为，你是阮澜烛，所以你值得，既然是我的存在占据了你的一辈子，所以，我也丝毫不觉得，把我剩下的一辈子用来寻找你，是一件不值得的事。”

　　“我因你而出现，也因你而消失，所以，因为有你，因为是你，我才有了一辈子。”

　　“那么就请你，在不久的将来，再为我而出现一次吧。”

　　“好。”

　　是啊，那么就请你，在不久的将来，再为我出现一次吧。

　　他说“好”的时候，对于现在而言自然已经是回忆了。

　　过了第十一扇门，就算是成功净化了灵境这个游戏了，而这不仅仅意味着关于这款致命游戏的死亡和屠戮已然终止，更意味着为了净化这款游戏而诞生的NPC阮澜烛即将消失。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在不久的将来，再为我而出现一次。”

　　阮澜烛强忍眼泪，但滚烫的泪珠还是不太给面儿地从眼眶里划落下来。

　　“好。”他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回答。

　　“然后、然后就永远都别走了，永远留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好吗？”

　　“好…”

　　凌久时缓缓低下头，细若蚊吟地讲出最后一个不情之请：“我们认识这么久，因为友情，握过很多次手，可是、却从来都没有拥抱过。最后的这一次，我们能以亲情的名义，拥抱一回吗？”

　　阮澜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笑一声，苦涩的眼泪交替上了离别的笑容。

　　他缓缓张开双臂，轻轻将也许独属于自己的失意男孩拥入怀里：“他们都说我是虚拟的，可是你看，我会也会伤心，也会落泪。”

　　“你也会害怕、”

　　“对，我也会害怕。”

　　“是害怕消失吗？”

　　“也许吧。从前没那么害怕，可是现在，挺怕的。”

　　“如果真的那么害怕，那你留下来好不好。我不想、”凌久时哽咽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努力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呜咽出那些没办法省略的话，“我不想真的要在五十年后再遇见你，那时候我已经很老了吧，还有精力再陪着你冒险吗？”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就别再冒险了，我就待在你身边，一直照顾着你，我们，就只过普通人的生活，也挺好的。”

　　“好。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在不久的将来，遇见你…”

　　“好。”

　　“别什么都说好，我要你保证。”

　　“嗯。”阮澜烛轻轻松开手臂，郑重其事地看着凌久时，“我阮澜烛，保证，一定不让凌凌久等，一定一定…”

　　“一定一定什么？怎么不说了…”但似乎，已经很快地有了答案--阮澜烛的身体，已经开始慢慢地消散了。

　　凌久时赶紧伸出手去想要握住他的手以延缓他的消散，却骤然落空。

　　“一定一定，会回来的、”

　　“阮澜烛！”凌久时几乎拼尽全身力气叫出他的名字：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你自己的名字阮澜烛。不要忘了这个世界的凌久时。

　　“凌凌，再见了…”

　　“记住你保证过的！”

　　“好。”

　　他就这么看着他，想要将那张干净的面庞永远刻在自己的硬盘里。他也那么看着他，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记住关于他外型的所有数据。

　　--直到他消散

　　--直到看着他完全消失在了无尽的深渊里。

　　与他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演绎，恍若浮于眼前。

　　…

　　“我因你而出现，也因你而消失。”他说。

　　“很好的两个人，如果其中一个消失了，留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吧。”凌久时喃喃自语，却不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变透明。

　　察觉的时候，身躯只剩下一点轮廓了。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觉得不幸。

　　“我也会消散？难道，我也会消失吗？”

　　“其实消失了也挺好的，孤独，比死亡难熬。”

　　“如果和他一起消失了，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他心中涌现出了无数个答案，直到意识也完全消失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好像意识消失前的情节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睁开眼，便再次看到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阮澜烛！”凌久时倏地弹起身，一额头撞在了阮澜烛的额头上。

　　“啊！”阮澜烛痛得捂住额头，“嘶…”

　　“会…会痛的啊？”凌久时懵懵地看着他，感觉眼前的景象实在有些不太真实。

　　“当然会痛啊，这么撞你一下你不痛啊？”阮澜烛嗔怪着，舍不得挪开半刻的眼睛里写满了幽怨和委屈屈。

　　“那、那你撞我一下试试。”

　　“啊？！”

　　“额…不是。撞你这么一下，我也是有痛感的。那要不你给我摸一下呢？”

　　阮澜烛露出一个比刚才更震惊的眼神，露出一副良家妇女被调戏了的表情。

　　“诶呀，别那么小气嘛，我又不是要揩油，只是想验证一件事情。”

　　“喏。”可他还是缓缓伸出一只手，然后很快便被凌久时更高温度的手掌紧紧握住。

　　“能握住了！”凌久时又惊又喜，“我能握住你的手了阮澜烛。”

　　“你好，”阮澜烛伸出另一只手，“我叫祝盟，这是我的第十二扇门。”

　　“第十二扇门？！”凌久时听得有些恍惚，但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还是觉得前所未有的真实。

　　阮澜烛轻笑一声，主动拉起了凌久时的另一只手：“欢迎来到，灵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