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园外

“那么,献丑了。”

她缓步走到湖对岸的戏台上。

叮叮咚咚,古筝清脆的声音声音再一次响起。其他几件乐器好像一下子被古筝惊醒,二胡也幽怨地哼唱起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三载同窗情似海,山伯难舍祝英台。”

“相依相伴送下山,又向钱塘道上来。”

知秋身上的衣衫早已染上泥点,裙摆处也洗的褪色。但穿上这一行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那个人人为她喝彩的年代。

锵嚓锵嚓锵,锣适时地响起来。

“出了城,过了关,只见那山上樵夫将柴砍……”

“戏曲绝不是被尘封在历史中的瑰宝,它也在现在人们的生活中闪闪发光。”

“他为何人把柴打,你为哪个送下山。”

她注意到对面叶落投来的目光,心一动,拉着身边的男子扮演的小生,一步步走到湖中央。

“他为妻子把柴打,我为你贤弟送下山……”

水袖起起落落,挥舞上去又挥舞下来。手中的折扇徐徐展开,又收回。眼前的影像逐渐与从前重叠,她伸出手,对过客也对曾经绝望的自己发出邀请。

“与百花共舞,这就是您啊,知秋先生。”

她低头,山神为她带上冠冕。

二胡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梁祝》在余音袅袅中延向远方,只有她在湖上屹立着,宛如一块不倒的里程碑。

“妾身的这一出戏,贤家觉得如何?”知秋行了个礼。

叶落鼓掌。

“真不愧是人类历史上的瑰宝。”谎感叹。

“虽然因为方言的原因不太能听懂,但音乐是真的美。”誓言直言不讳。

“知秋先生,能不能教我两段呀?”大千崇拜地看向她。

她开怀地笑,刚见面时的阴郁一扫而空:“那还是等你回去之后,去找我的徒弟「渔光」吧。”

“好~”

“回去”。苏木心下一紧,但并未表现出来。

“好,那么我们先走了啦。”叶落招招手。

“苏木先生。”在五人走出几步的时候,小生的扮演者喊住了正欲离开的苏木。

“你们先走,我待会跟上。”苏木转头,男子示意他过来。

“先生有何事?”

“贤家想要研究医学,是得了什么病吗?”

“……”苏木沉默,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两个字,“……癌症。”

“贤家得了这种病我深表遗憾。”

“……不是我。”苏木犹豫一下,说出来。

“是和贤家关系很好的那位?”

苏木点头。

“好。她叫什么名字?”

“「大千世界」。”

男子提笔:“我虽无法治疗贤家的病,但我的师傅「棠」也许可以。我将会引荐二位认识。”

“很感谢。”

“举手之劳。”男子将宣纸递给他,“她就住在园外,贤家可以四处找找。”

“那我先走了。”苏木如获至宝地将宣纸放入口袋中,

“苏先生,后会有期。”

看见苏木快步跟上,叶落好奇地问:“他和你说什么了啊?”

“叶落,别问。”谎看见他脸色有点不大对,连忙打断他的话头。

“接下来去哪?”誓言转移话题,问几人。

“能出园看看吗?”向来不提建议的他举手发言。

“可以。”谎的那本精装书开着,对一切都了然于心。

“那……走吧。”他有点心虚地想,这本书是不是不仅能预言,还能读心。

“好。”

四周的景象从清新雅致的园林变成了一片葱郁的竹林。踩在落叶上,发出咔嚓的响声。

“大千,和苏木认识吗?”叶落慢走几步,问在后面慢慢走的大千。

“诶?我和木木?也许认识吧?”大千疑惑地笑。

“为什么那么模棱两可啊……”叶落一脸怀疑。“有情况?”

“忘了。嘿嘿。”大千不像是在骗人。

怕她孤单,叶落还想再说些什么,她摆摆手:“其实我更喜欢独处。”

“?”叶落想到平时那个充满e人属性的她,疑惑。

“真的,不用管我。”大千笑笑。

“能方便说说您过去吗?”叶落只好凑近苏木,小声问。

“我的过去,不和其他人一样悲惨吗?”苏木戏谑地笑。

他曾经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尽管没有父母。

但他还是在外婆的照料下,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在一堆练习册和课文的朗诵中长大。

“我们家木木呀,可真是不得了了呀。这么聪明,以后肯定捧金饭碗呀。”

外婆在摇椅上,扇着蒲扇,大嗓门和邻居街坊炫耀自己的孩子有多么多么优秀。

“木木,你以后想干什么呀?”外婆自鸣得意地笑。

“医生。”他头也不抬,继续趴在桌上,写着做不完的作业。

“医生呀,这孩子以后可有出息啦。今年他又拿了第一名!”

“他爸妈呢?”有时,邻居听不下去了,就用这么一句话就能止住话头。

外婆被一哽,反倒是苏木,放下手中的笔。

“爸爸妈妈出去为我赚钱了。他们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后来……

他告别了外婆,去了初中。

“外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临走苏木蹲下身,外婆的身子已经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眼眶也凹陷下去。

“好外孙……你……是外婆的骄傲……”

外婆口齿不清地念出这么一句。

后来,他才从借住的亲戚那里知道,他的父母都是护士,在一次病毒感染中,不治生亡。

不过,这对他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外婆。

在学校,有人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个事情,拿这件事取消他,总是对他指指点点,把他堵在巷口。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但总是会有人在光源处向他伸出手。

是谁?

不记得了。

后来,他有了第一个好朋友「云实」。

“我妈妈信佛。她经常说这个大千世界是多么多么的美好。哎,大千世界就是这个世界啦。不过,这个世界也确实很美好,不是吗?”

云实、或者叫她「大千世界」这么对他说。

“嗯……”

“这个世界,真美好啊。”为了让他快乐,云实不停地说,直到自己也变得麻木。

她同情他,常带着他去自己家吃饭。苏木把云父云母看做自己的父母。他好像找回的久违的亲情。

其实……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如她所说的那么美好。

云母偷偷拉过他,告诉他,云实的日子不长了。她得了绝症,又没有足够的钱让她治疗,只能听天由命。

叹息间,他想起了他的外婆,他想知道,外婆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外婆,最终还是没能照顾好自己。

他读初三那年,外婆不行了,躺在医院里苟延残喘。

她想见见她的外孙。

苏木从五百多公里的城市往家乡赶,车票钱是云实家里人凑的。一路风尘仆仆,却还是晚了一步。

“患者已无生命体征,家属节哀。”

是不是,我只要跑的快一点,外婆就能见到我了。

他时常这样想。

“你真的好悲惨……”叶落同情地说。

“现在不是同情别人的时候,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苏木戏谑地笑。

“在这个世界的每个人类都是这样子的。破碎的童年,遗憾的婚姻,不美满的友情和死亡将近。可是我们必须往前走,直到悲惨的尽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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