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淞城、日渐西沉……
近两个小时的飞行,裴绪都没有睡觉,不是不想休息一下,而是脑袋撕裂得他根本就睡不着。
下飞机后在机场走了一会儿,若非助理扶助他还差点摔倒。
助理担忧的说:“要不然还是先看看医生吧,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当心出现意外。”
裴绪缓了一下心神,延边的意识逐渐清醒,挣脱开的助理:“没事不用了,去学校。”
裴绪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改变,助理也算是看着对方长大的,自然是清楚这种事。和年轻的裴顾炀在这方面简直一样,死倔的性子。
他没办法,只好看着人上了车。
裴绪上了车后,拿出了一部平板。一份资料,监控录像,和几个视频被人发了过来,静静的躺在那里。
裴绪沉默了片刻,拿出蓝牙耳机带上,点开了其中的一份资料。
里面粗略写的大多数是关于他临近出国留学,和出国留学以后的事情。
爸爸、温尚肖、梁家铭、李锦、温迟即……
其中包含着他不认识的,也包括认识的。
他记得梁家铭,那个相貌和气质十分不匹配的人。
梁家铭作为温尚肖的私生子了解到温家的状况后,一直想报复温家,后面雇佣人去拍裴绪和温迟即亲密的照片,来让裴顾炀出手对付温家。
这或许是他此生做的最错的决定之一,裴顾炀看清局势后,反倒是对梁嘉铭出了手,整天瞻前顾后。
而李锦……是他的私人医生。
裴绪愣愣的看着结果上病症。
中度抑郁症。
疑似轻度精神分裂症。
伴随厌食,失眠、嗜睡、注意力下降,思维停顿、浑身疼痛……
病症上一直持续了三个月,中度抑郁症转变为了轻度抑郁症,然而却也只局限于此了,再也没有变化过。
这些他也全都不记得了。
裴绪手不自觉的有些发抖,点开了一个相册图集。
第一张是张合照,主角只有两人,裴绪从未见过温迟即笑,而对象……是他。
第2张是两人坐在课桌上的照片,裴绪微微皱着眉,看向对方的目光有些愠怒,而温迟即在闪避着他的目光。
餐厅、教室、食堂、元旦晚会、校园……
裴绪从未想过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他的生活里有这么多关于温迟即的事情。
那年夏天,他一点也不喜欢,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只是喜欢那位少年。
那个相遇后一眼心动的少年,他慢慢走向对方,却不知是天堂也是地狱。
但他甘愿如此。
裴绪突然想起来一句话,那年高一开学在学校贴吧看见的一句话
——奔向你,哪怕无间深渊,我也从不后悔……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他看了大半多个小时。
脑壳的疼痛逐渐由激烈转变为平静,到最后无息。
7月中旬还有一两天才放假,但如今的这个时间点,学校里也没什么人,多是夕阳而落。
图书馆星光点点,学生们成三成两的进进出出,枝头的蝉鸣尖叫,校园内空鸣又热闹。
临旭这几年变化不大,与裴绪记忆里的大差不差,只有一些旧了一点的设施换了,总体还是能看出大致的轮廓。
裴绪和保安说了一下,也许是经常出校门,保安大叔记得他,没多说什么就把他放进去。
他一路逛了足球场、学校礼堂、甜品店、实验楼、学校商场、饭店、4班……
熟悉的地点不断与记忆重合,直到那一段记忆完整清晰。
很奇怪的人,原来也不是这样。
他不是不会爱人,是早已经有爱的人。
他所以为的相遇是重逢。
那个人,那个日思夜想许多年的人,他忘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哪里有什么他所认为的一眼心动,只不过是久别重逢罢了。
裴绪在还没有忘记对方的两年里,无数次的幻想都是两人的重逢,梦里现实里都是他。
可是如今他却忘了对方,裴绪不免觉得好笑。
裴绪最后在公园的一棵长青树下停下,整个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连声音里都带着点哭腔和狠意。
“你好狠啊!”
他声音很低,却又有些许恨意。
那么长的时间,连生病的时候都在骗着他,如果他不主动踏出那一步,是不是就永远分道扬镳了?
他突然想起来,曾经和温迟即一起去过的那间寺庙。
小和尚说他有一道情劫,但他从来没想过会这么难受,七年的光阴如今看来转瞬即逝,每一秒却宛如拿着一把刀在他的心脏上雕刻。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他却什么都忘不掉……
树影婆娑,风吹着枝丫乱晃,太阳已经快要沉落,到处是清凉的晚风吹痛他的神经。
“绪儿……”
裴绪身躯一僵,等到视线聚焦在眼前时,看清了那一道人影。
脑子有几秒钟的时间空白。
那是一道贯彻了七年青春的声音,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却忘了整整5年。
那道声音他熟悉到,或许他死了都会刻在骨头上,他忘不了这道声音,以后都不会忘了,现在也不会了。
两行清泪划过脸颊,像是要把七年前分别时没有流的眼泪哭完。
然后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人。
温迟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垂着眼眸年底的情绪看不出,也不说话,像个哑巴似的,一声不吭,拿出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
裴绪忍了忍,竭力让自己的眼泪不再冒出来,看清了眼前的人。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见到对方,但这一次不一样,是以完整的记忆看现在,七年贯彻至今。
七年的时间的确变了很多,裴绪长高了,他也长高了,还又比他高了不少。
他瘦了些,脸部的线条轮廓棱角分明,又冰又冷,与七年前相比又好看了许多,像是完全长开了的少年。
而他先前在国外时想的有些差别,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所希望的是温迟即日日欢愉,长安相康才对。
看着那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裴绪想说很多的话,想质问对方,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思绪积攒了好几年,最后无处发泄。
最后声音带着哭腔和低哑:“你怎么在这?”
“发现你不在,猜到你来这,跟了你好一会儿了。”
他嗓音有点低沉,又有些温柔。
眼睛漆黑如墨,上次定了许久般的开口:“对不起。”
轰的一声。
壁垒坍塌,情绪喷涌而出。
人的情绪就这样,长篇文雅的文章都抵不过一句话,自私又贪婪,这才是人类的天性。
裴绪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了,眼睛蒙着一层水气,语气里带着控诉,胸膛剧烈起伏:“你不来找我,就打算这样子下去了吗?五年了阿然……”
网络上曾经流传过一句话,人这辈子眼泪留给最多的人,总是爱的最多的,也是伤害自己最多的。
裴绪或许早就已经不用被伤害了,他早就已经遍体鳞伤,只剩下那一层空壳把他紧紧的包围让人看不见。
话音刚落,他便被一股炙热包围。
裴绪能听见对方的喘息声,听起来很难过,久远的,困苦的,难受的,丝毫不比他少。
“你还记得你之前欠我的愿望吗?”裴绪像是倦鸟归林般任由对方抱着他,抽咽着呼吸,说:“你说过会记得的,什么时候都作数,现在……”
他似乎是忍了许久,轻声的说:“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很早之前自己就清楚的认识到他对感情的自私,时间已经过去太长了,没有冲刷掉少年时的那么痕迹,却无限的放大了自己的情感。
爱情本来就如此,自私占有疯狂。
自私便自私了。
他太难受了,哪怕根本就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如曾经一样,他也不会后悔。
长灯永远依旧,我依旧爱你,但并不知道你能否看见。
那道声音落在温迟即耳中,心口酸涩一片,他的声音也有些轻,却字字清晰:“好,我答应。”
裴绪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好像还没从美梦中醒来一样。
他欠温迟即,温迟即也欠他。
他们俩人都见的地方太多了,多到有好多条线,把他们紧紧的缠绕在一起,永远也分不开。
裴绪挣脱开温迟即,然而腰早就被人搂住了,连右手的手腕都不自觉被人擒住了,他力气又没有对方大,哪里有这么容易挣脱开来?
裴绪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恼火:“你又骗我!”
他不相信有那么容易,毕竟他就被骗过一次。
俗话说得好,被打了总会长点记性的。
再信这个家伙,他就是狗!
温迟即听清楚他的话并没有恼火,微微抿了抿唇,松开了搂住对方腰的手,但抓住手腕上的手指并没有松。
“你是觉得我骗你?”
裴绪微微抬着头看他,眼睛还有些许湿润,眼眶泛着红,被闪着暖光的路灯照得有一点疼。哭腔的声调终于止住,却还有一些微哑,反问对方:“你之前不是就骗过我吗?”
还不止一次。
正说着,裴绪突然感觉到右手手腕一舒,紧接着,炙热的触感就附上了他的后颈,他却并不抗拒。
裴绪脑袋一懵,没反应过来温迟即到底要做什么,他的生活从来就是一派清水,哪怕早恋,最多也就是抱一下。成年之前除去亲人外唯一亲过的,也就亲过人家的脸。
紧接着腰部就又被人搂住了,面前的人微微俯着身子。
等裴绪反应过来的时候,唇瓣上已经被陌生的触感给覆盖了,整个人都沉浸在对方的气息中,神经不受控制的紧绷,奇怪的,湿润的,滚烫的……
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纠缠。
电流蔓延全身,心跳声和喘息声回荡在两人之间。
不远处的路灯微微闪烁,没一会儿又持续的照亮,远远的传来一点声音,却也听得不真切。
裴绪整个人都是茫然的,他下意识想后退,可是整个人都被圈住了哪里能动?
没回顾神来的时候,舌尖已经探入了唇齿之间,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至整个口腔之中。
陌生的、沉醉的、着迷的、渴望的……
所有的感官无限被放大,让自身的每一处神经都异常的敏感,像一点就炸的毛。
唇角在摩擦和唇齿相交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破了,两人最后亲了个带有血腥味的吻。
后面不是裴绪没有回过神来了,而是大脑已经开始缺氧,呼吸不上来,让他根本就没有了思考能力。
整个人都是酥软无力的,至于被亲这种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了。
他最后是神情恍惚的被温迟即带离了学校,脑子还有些迟缓。
淞城的夜晚依旧如七年前那般,有些许雾霾,然而那一轮满月却还是把天地照得透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