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淞城机场……
暗夜如星,少年张望着四周,最后问一旁的中年大叔道:“你手机还在吗?”
“在,离开的时候没弄丢。”中年大叔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对方。
温迟即输入了一串号码。
电话几乎秒通,接通后确实安静无比。
车内,裴绪眼神茫然的抓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话。
他有一种预感。
电话那头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手机丢了,抱歉,今天还好吗?”
熟悉的声线,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柔和。
没有想象中的悲欢离合,也没有城市废墟,更没有一声声的哭啼。
就只是一个平常的,前往机场的过程中,那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出现在自己的周围。
裴绪那瞬间好像活过来了,呆愣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温迟即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在吗?对不起。”
裴绪的情绪已经崩溃了,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好像呼吸不了了,那声音一点一点的抽取自己的氧气。
“……在……”
艰难中,终于是从口腔中挤出一点声音。
温迟即听着对方的声音皱了皱眉,缓和对方:“我没有受伤,真的,今天休息日,所以我本来想回来找你一天,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
裴绪没有回他的话。
人在情绪濒临崩溃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那一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温迟即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所以并没有挂断电话,而是时不时的就说一些话。
有的时候是安慰,有的时候是聊一些日常,有的时候是说一些他在集训的事情,尽管他不知道哪一些算得上是乐趣……
通话进行了30多分钟。
到了机场,没有等司机打开车门,裴绪一见到车停下就已经忙慌的打开车门。
温迟即一直就在机场门口等着,此刻遥遥相望,轻轻的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记忆里的感觉一瞬间扑入怀中,两人抱着对方,浑身上下都浸满着属于对方的气息。
裴绪的情绪早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只是差一点火苗,眼泪止不住的流,他想停下来,他真的很想停下来,但他也停不下来。
为什么人的生命要这么的脆弱?
今天他一遍遍地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可能死的是这个人,为什么所有的痛苦不是来折磨他,为什么坠入地狱的不是他?
反正他也快死过一回了,再让他死一次又怎么了?
他真的好爱这个人。
死掉了都想要,什么都想给他。
江彦说温迟即要是死了,他可能也会跟着去死。其实是不对的。
他一定的,因为他不确定温迟即要是真的死了,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他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记忆里的感觉离他太远了,没办法,在一次平常那种极尽临界点,那种生死不能的感觉。
时间好像与他们无关。
这世界好像只剩下彼此。
他们的眼中好像也只容得下对方。
裴绪好难受,但也很高兴。
江彦透过车窗看见二人相拥的情景,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机屏保亮开。
【i:我回到家了。】
江彦驱车而动,最后看了一眼二人,走了。
也不知道时间是过去了多久 ,裴绪最后松开了手,一旁已经没有了中年大叔的身影。
温迟即唇角含笑:“我以前好像还没发现,长大后,你怎么还这么爱哭。”
裴绪没有反驳他的话,愣愣的看着对方,眼睛的视线又突然有些模糊,再一次被泪水浸满。
温迟即无奈笑着叹了口气,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一次性纸巾,帮他把眼泪给擦干净。
裴绪任由他的动作。
然后就看见温迟即肩膀处的衣服已经湿了,还湿了好大的一块。
温迟即擦完后,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心里一阵心疼,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拉过他的手就要带人走。
裴绪任由他牵着,顿了顿,侧头看着他湿掉的那块衣服,首先你还带着点哭腔:“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湿了。”
温迟即愣了愣,压根就没注意到湿掉的衣服:“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一件衣服了?湿了就湿了,它这辈子应该挺值得的。”
裴绪:“……”
裴绪坐在温迟即的车里,张望着四周问道:“我们去哪?”
“我家。”
温迟即又新拿了一张湿纸巾,把对方脸上残余的泪痕擦干净。
裴绪:“?”
温迟即轻笑道:“你确定你这么回去,你姐姐不说你吗?”
“哦。”
裴绪缓慢的点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从口袋拿出手机,发了几条微信。
温迟即问:“你来机场,是不是想要去北城?”
“嗯。”
面对着对方的质问,裴绪很老实的承认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给你打过很多通电话,还发了几条微信,短信,你都没有回。”
温迟即解释说道:“我手机掉了,让人去找,不过还没找到。”
“我知道”裴绪说:“你刚才跟我说了。”
“我就是,有点生气。”
顿了顿,裴绪看着他又补充说道:“我在车上的时候没反应过来,现在没了。”
温迟即眼神一滞,随即说道:“感觉我这次,有点太亏欠你了,是我的不对,没先跟你说。”
“又不关你的事。”裴绪嘀咕着说道。
温迟即愣了片刻,失笑出声。
—
北山皖南……
说起来,裴绪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最多就是前段时间在这里等过,不过因为懒,他也没有进去。
裴绪拿出手机给家里人报备了一下。
他今天真的太累了,温迟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他的衣服,睡眼惺忪的吃完饭洗澡,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很玄幻。
梦里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浑身都是镜子的房间里,没有一点缝隙,全是镜子。
他无声的呐喊,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想跑,可是周围都是镜子,他分辨不清哪里是方向,只能无谓的向前奔走。
然后镜子碎了。
他坠落下去,血肉混合着玻璃碎片,他动也动不得。
然后镜子又碎。
他再一次坠落下去。
重复了十几次后,他从梦中惊醒,却又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镜子空间。
“啊——!”
两个小时,他整整被折磨了两个小时,最后终于意识清醒,挣扎着起来。
裴绪喘着粗气,那股窒息感终于消失,后背也没有血肉和镜子,也没有冒一滴的汗。
裴绪喉咙有些干涩,闭了闭眼,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想要出去打杯水。
他根本就没来过这里,职业夜班的保姆又少,房子又太大,和当初翠庭的规模简直大相径庭了,半天找不到打水的地方在哪里。
“不是说困了吗?怎么还没睡。”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裴绪回头看见温迟即正朝他走来。
裴绪眨了眨眼睛,语气有些虚弱说:“我睡了,但是又醒了,找水喝,不知道饮水机在哪。”
“阿姨呢?”
“没碰见。”
“……”
温迟即说:“跟我来吧,你在这里应该是绕圈了。”
裴绪跟上他,在一旁狡辩说:“我就没来过,这地方这么大,绕圈不是很正常吗?”
温迟即淡笑。
裴绪看了看四周,突然说道:“你大晚上的怎么还不睡?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吗?”
到了饮水机旁。
温迟即给他接了一杯水,递给他说:“看某人在学校为了我打架。”
“……”
裴绪差点一口水吐出来,直接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温迟即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吧,怎么喝水突然呛到?”
裴绪缓过来,看着他吃惊说道:“你怎么还突然去看啊,还调查我!”
温迟即从口袋拿了张一次性纸巾递给他,慢条斯理道:“要写检讨?”
“嗯。”
裴绪闷着气说:“不然呢?”
他接过对方手里的纸巾,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水渍。
温迟即问出了心中的疑虑:“你会写检讨吗?”
“……”
好问题。
裴绪写过演讲词,写过小提琴曲,写过论文,就是没写过这个“检讨”这个东西。
或者说他压根就不知道要怎么写,更无论要写800个字。
800个字,第一次对于他来说这么遥远。
裴绪老实的说道:“不会。”
温迟即点点头:“我大概也能猜到,但毕竟事出在我,要不然我来写?”
“你?”裴绪满脸的质疑:“你不是一样没写过吗?哪里来的经验。”
“没写过,又不是不能学。”
裴绪跟着对方进了书房。
书房内灯火通明,干净的出奇,满墙的古典书籍,空气中还飘着草木的清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裴绪坐在温迟即一旁,出言提醒:“王主任说,要手写,你能模仿我的字迹?”
“挺简单的。”
温迟即从一旁抽出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
“字迹。”
整齐又潦草,还带有勾尾。
和裴绪的字简直一模一样,放在一起完全就分辨不出来。
“厉害啊,我还一直不知道你有这种技能呢。”裴绪看着那两个“字迹”,说:“说真的,你挺适合去当伪造证据的工作人员。”
“……”
“合适吗?”
“ Yes。”
裴绪转头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写?”
温迟即说:“承认错误,分析原因,提出改正方法。凑一下应该也能。”
“……”
温迟即又拿出了一张线条纸,开始在上面写起来,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停顿。
怎么感觉这家伙这么熟练呢?
裴绪忍不住的想。
温迟即没有停笔,突然问道:“学校论坛我看过了,你为什么突然跟他们动手?”
一提起这个,裴绪就满脸不高兴:“谁让他们太贱了,说一些有病的话。”
温迟即倒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脏话,轻轻的叹了口气摇头:“说……希望我早点死,还是说我死好,之类的这种事情?”
裴绪皱了皱眉。
温迟即并不会在乎人家怎么说他,或者怎么看他,毕竟是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会在意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
裴绪有些烦躁。
郁闷的嗯了一声。
温迟即声音温和,隐隐有一丝倦怠感:“下次不要这样做了,会耽误你。”
如果真的失手打死了对方,或者致使对方重伤。裴绪都是会受到影响的,温迟即不希望看到因为自己,而导致影响到裴绪。
那样对于裴绪来说不公平。
裴绪哦了—声:“知道了,下次不会。”
温迟即浅笑着叹息一声。
裴绪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这句话完全就是用来搪塞他的,以后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情,最多也就是理智一下,该发生的还是得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