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篇(2)许颜
辰奚宫焚透了檀香，以此来给云词消散梦魇，云词自那日午后便每日跪在先帝灵位前诵经。
皇帝每日都来与她早诵，然后去上朝，这件事在他父皇去后，持续了十年了。
皇帝每到这段时间，都会想起那段时间，不长，仅仅一个月，却让他每每眼眸猩红。
他那时不足八岁，云词抱住他，把他的头埋进她胸怀，不让他再去看外头的腥风血雨，这宫里头太乱了。
刚刚他目睹了许颜气的父皇吐血，差点把他淹死，若不是胆子大的太监救下他，他根本就跑不回来，事情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翎儿不怕，母后在。”皇帝在云词怀里不再言语，闭上了眼睛，云词以为他睡着了，便抱他上了床。
他永远都记得那许颜说的话与做的那些事，也因此恨透了许颜，若不是云词放了她，他会要了她的命
“归海云词，你根本就不是太子生母，若不是你她怎么会死，若不是你皇上怎么会死。”
皇帝想起这算是真相的话，梗在他喉间的言辞，在看到云词白日里安抚他，夜里落泪焚香，他便不忍心去问。
云词对他的疼爱，只有他知道，云楼对他的教导从来都是归海氏与商朝同根生死。
那杨将军用剑抵住自己舅舅的心口时，他在暗处都看到了，宫里人都不知道罢了。
后来他知道了杨将军的靠背是端王，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长辈，却来要他这位稚童的命，而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归海氏却拼死护他。
皇帝越想，眸色越发冷厉，云词的一句柔语，让皇帝舒展眉心。
“皇帝该上朝了。”
“母后，我想要了他们的命。”
“皇帝大了。”云词说得淡漠，却给了皇帝信念，从前他也说过，但是云词总说皇帝得懂仁爱，所以皇帝仁爱了十年，杨家为首的毒瘤猖狂了十年。
“孩儿明了。”皇帝离开后，云词便缓缓起身，英嬷嬷过来扶了一把，云词眉眼间的清冷孤傲，面上的强硬，让英嬷嬷欣慰了一把。
“那许颜还活着。”
“这些年的追杀都没让她故去，想必遇到了高人。”云词说着与英嬷嬷出去，云词公然放了她，但是暗处那些杀手却不会听云词的，饶她不死。
“四爷要回来了。”英嬷嬷继续说道，云词点头，云词面色不太好，胃口也不好，吃了一点便在院子里躺着，英嬷嬷伺候着。
朝上皇帝怒视着许尚书与杨将军，商王只在一侧淡淡看着。
“朕的后妃与尔等何关，难不成尔等还以为朕是孩童，不懂分寸，还是尔等想要上来从这位置的角度看看尔等的面庞何其丑陋？”皇帝说着便从皇位上走到一边，杨将军与许尚书脸色有点不好看，这皇帝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不懂他们再说话，皇帝再次开口，让他们心头一冷
“你们怕不是忘了先帝的忌日。”皇帝说罢甩袖离开，身旁的陆公公高声说道
“退朝。”商王转身出去，他从不过问商朝政事，所以那端王的党羽从不忌惮他。先前他们登门与他说的那些，不过是想要让这位孤陋寡闻的商王知道归海氏的丑陋面目。
谁知商王一副与我何关的态度，他们便不再理会他，只以为他回朝是享受来了，毕竟在边关十几载。
凤撵从商王边上而过，他多看了一眼，那模糊不清的面庞，商王依旧觉得清晰。
云词与商王前后到了宫门，商王见云词的轿子离开，问了凤撵旁的宫人才知道是云词出宫去皇陵了。
皇陵只有一位男子兼顾，云词与他轻轻颔首低眉，然后便去了那墓陵，她会在这住上几日。
皇帝也没有闲着，早些年他就探查到许颜被端王救了去，后来被端王送去北部原城安抚动荡。
那北部的动荡与当年边关动乱是一起发生的，所以杨将军便没了支援，只能以退保全。
皇帝让云绍亲自去原城查探虚实回来，果然让他猜准了。端王卑劣到了极致，让许颜去诱那年迈的原城城主，后来被囚禁，他们都不知道许颜早已经不在原城了。
原城并威胁不了端王，他大可一锅端了，但是却没有，这也是那许颜活该。
皇帝让云绍去盯着许颜，他要看看端王还想做什么，端王在北部拥兵自立时，皇帝还年幼，归海氏的血被放得差不多了，还要守住边关，这如今也该是让端王给点利息了。
容姬在商王府书房禀报这些年归海氏的情况，商王捏着眉心，甚是疲惫。
过去的十年，他手腕也还未握稳，若是他忽而参与了刚刚容姬所说的宫乱，那端王掐死他，如同蝼蚁。归海氏到底是没有让他失望，宁可断其手臂，也不让强盛的端王把矛头指向他。
端王不满先帝，却斗不过先祖的庇护，若没有先祖与归海氏，当今皇帝得是端王。
许颜站在端王府最偏僻的院里，看着长出新枝的树，细想这十年的日子。
许颜何其好过，十年前她安然出宫后，被端王的人带走了。她原以为从此可以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了，却才发现她不过是把利刃，替端王杀掉碍眼的人。
先是先帝后妃再到先帝，然后便是原城的先城主，他没有任何损伤的得了北部民心，而她许颜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原城先城主去世后，她就被现城主囚禁了数年，这数年里她都忘记了她会说话。
原城现城主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心，又把她送回了北部端王府。她被端王的后院妾室折磨到濒临死亡，这前后十年，若论死，她死过数次。
在原城被现城主非人的折磨，那一刀一刀的凌迟。在北部是饥肠辘辘的折磨，端王从未出现。
那个曾经与她说护她一世周全的男人，从她离开商朝，被迫嫁入原城后，再也没有见过。
去年冬末，她以为她要死了，她都看到了那希望的光芒，以及云词无数次说她可怜，还有放她离开商朝时说的话。
我可给你一条命，活得如何，是你的造化。
等许颜再次醒来时，她发现她自己脱胎换骨，也是从那日后，她便有了力气去给自己谋划。
许颜已经在去年冬末死了，活下来的终究要去为她曾经的弑杀偿还。
许颜听到外头有动静，然后便是几个健壮的家丁与嬷嬷进来了。
那嬷嬷许颜认得，是端王妃的陪嫁嬷嬷，那端王妃是商朝杨将军家的女郎。
嬷嬷见许颜气色很好，若不是认得这个地方，都以为她认认错人了。
许颜冷傲的样子，让嬷嬷很不舒服，她看了一眼那些家丁，家丁便去抓她。
许颜本就武功不低，再加上后来的复活蜕变，身子一闪直接伸手锁喉那嬷嬷。
嬷嬷被许颜的本事吓到了，她知道许颜能武，当年回来也曾动过手，可哪里有如今这般身手。
许颜回来不过两年，刚回来时，都是管家给她安排吃食，后来她见端王远了这头的关怀，先是截一顿，后来是两顿。去年冬末她便直接断粮，去年年底她曾来过，发现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以为她已经死了，今日过来给她收尸，这才一个月不到，她不仅没死，本事还见长了。
“嬷嬷见到我活着很意外？”许颜不等她多说话，便放开她，直接冷言让她滚，嬷嬷刮了她一眼，逃一样的离开。
许颜嗤笑，若是她没猜错的话，今夜她睡不好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