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

柳仪接到父亲出事的消息时,刚从酒吧里出来。

  他看见了远处的文沉溪,疾步走过去,刚好铃声响起,他一面快速走着一面接了电话,:“喂?”

  文沉溪不知道柳仪接了谁的电话,只见这人忽地敛去笑意,当场愣在原地,僵直的身体显得无助又瘦弱,他想走过去问出了什么事,柳仪又像是回过了神,挂掉电话后径直走过来。

  “怎么了?”

  “我,我家里出了点事。”柳仪退出界面,已经开始查找现在可以去乘坐的最早的的航班,点击界面的指尖控制不住的抖,偏偏还要装作一脸镇定。

  “出什么事了?”文沉溪抓住柳仪颤抖的指尖,把人带近自己,“机票我帮你订。”

  “不用。”柳仪眼神闪躲,抽出手淡淡道:“你别多管闲事。”

  文沉溪不悦蹙眉,怎么又是多管闲事了?

  可看着柳仪明显紧张的神色,以及不愿接受任何帮助的下意识反驳,文沉溪又止不住的心疼,这人怎么就不能主动麻烦一下自己呢,或者把事情说出来一起想办法解决也好啊,怎么就是这么犟?

  “你有什么事之后再来找我,我先走了。”柳仪说完就走。

  “去哪?”文沉溪跟上来,好在他腿长,追上柳仪并不费劲。

  “说了你不要管。”

  “有什么事我们不能一起解决?”

  “我的家事你难道也要插手?”

  “总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你帮不了我!”柳仪停下脚步,侧身紧盯着文沉溪黑色的瞳孔,提高音量正色道:“什么事情我都可以自己解决,我不需要任何人,也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你让我自己想办法行不行?我一直都这么过来的你现在真的没必要!”

  说完,柳仪觉得自己说的过分了些,但还是仅仅看了文沉溪一眼,便又继续走,到了自己车前,开锁上车。

  文沉溪刚要碰到车门,车子就已经启动,擦身而过。

  他望着白车离开的方向,心底没由来的怒意将要抑制不住,却没处发泄,只能憋着。

  

  按打来电话的那人说的,柳父是在下楼梯时没站稳,摔下来的。

  柳父还在东城,已经跟何阿姨过着老夫老妻的生活。

  柳仪到了东城的医院时,何阿姨已经守在ICU外面,哭的泣不成声。她的两个女儿都来了,虽然不是为了柳父,但还是得陪着老母亲。

  “何阿姨。”

  何阿姨只是对柳仪点点头,又继续哭。两个女儿都喊了声“哥”,柳仪也只是点点头。

  后面何阿姨熬不住,她两个女儿心疼她,就带人回去,只剩下柳仪。

  过了刚开始的余劲,柳仪再次恢复如常,虽然对于父亲的感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他不希望他出事。

  这世上牵挂他的人还很多。

  手术室前的灯暗下,医生走出来,柳仪起身时眼前一黑,幸好被最前面的医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柳仪先是道谢,询问医生情况。

  周围的护士口罩下的神情各异,但都算不上好。

  果然,医生叹了口气,“节哀。”

  

  走廊上只剩柳仪一个人,他望着远处的夜色,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他还以为自己会想起以前的某些美好回忆,结果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和父亲相处的时间总是短暂。

  小时候似乎几年才见一次,那时他觉得父亲忙,没时间来看他很正常。后来母亲死了,父亲终于愿意多回来,暑假也从去母亲那里变成去父亲那里。再后来柳仪发现自己家人没那么爱自己,自小的委屈自卑以至于现在的拧巴,柳仪开始疏远父亲,甚至在他面前没笑过几次。

  有段时间,柳仪像是在报复他们,沉默寡言,客气疏离,冷眼旁观,都用在了家人身上,后来无所谓了,却还是不愿意亲近他们,觉得别扭。

  要问此刻柳仪会不会后悔,柳仪肯定说不会。

  没必要后悔,他也不欠任何人。

  

  走完医院里的流程,柳父的尸体被火化,再从殡仪馆出来时便是一捧骨灰。

  何阿姨哭的眼睛肿成了桃,柳仪象征性安抚几句,把骨灰递给她。

  老了的人有时候也会谈及生死,柳仪想,父亲应该跟何阿姨说过。

  “柳仪,你也别太难过,如果你愿意,阿姨一定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对待。”

  柳仪笑的苦涩,仍旧礼貌回应,“谢谢阿姨,我会常来看你。”

  这话真真假假掺在一起,只有柳仪知道自己的想法。说实话,现在连唯一的联系人都死了,柳仪又怎么可能还来探望这个女人呢?她对自己的那点好,永远比不上母亲。

  “好……好孩子。”

  

  柳仪上飞机前,文沉溪发来信息。

  原本说的话柳仪本就怀有愧疚,给对方的回复也就不像平时那么言简意骇。

  文沉溪:你什么时候回来?

  l:现在要上飞机了,差不多晚点到,你早点休息

  

  文沉溪看着屏幕前柳仪发来得信息,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将脸埋在手心里,过了一会儿,平复好心情后仰头靠在沙发上,清晰可闻自己心脏的跳动,他知道柳仪可能只是出于补偿才这么说,但是。

  还是忍不住。

  

  文沉溪到机场时,雨像是得到了某种号令,下的越是激烈,甚至于有一种要淹没整座城市的错觉。而文沉溪也开始无端的担心,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晚了些,文沉溪在空旷的机场里,坐立难安。

  飞机延迟了吗?现在应该已经下机才对,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

  文沉溪站起身,后悔没有提早问一下柳仪乘坐的航班。这时,出站口隐隐传来响动,紧接着就是一群人走了出来。文沉溪在人群里有些艰难的寻找着人,他先是缓缓走了几步,终于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继而逆着人流大步流星。

  柳仪没带行李,雨天,室内也带着潮气,他身子泛冷,垂着头跟着人群走,却没想到撞到了人。

  他停住,后面的人错开他,前面这人动也不动,在柳仪脱口而出“对不起”前,这人将柳仪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周围也有投来诧异目光的,所以柳仪还是推了推,却换来手也不得动弹。

  “你干什么?”

  文沉溪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直到抱够了才分开,“你,怎么回来晚了?”

  柳仪眨着眼睫,对着脖颈上的蝴蝶纹身,道:“晚了吗?”

  人走光了,柳仪下意识压低音量,在空旷里还是突兀。

  “柳仪,我们必须谈谈,就现在。”

  不知道文沉溪发什么神经,但柳仪还是轻轻点头,“我们回去……”

  “现在。”文沉溪打断他的话,少有的果断。

  “什么事至于……行行行,说。”

  “你要不要和我交往?”文沉溪眼神真挚,语气里却带着些小心翼翼。

  柳仪神色古怪,用了力气挣开文沉溪禁锢他手臂的手,甚至是觉得不够,再往后退了几步,好看的眉也皱起,清亮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疯了吗?”

  “我清醒的很。”文沉溪沉下脸色,对于柳仪后退的动作十分不满,他缓了缓,继续说着柳仪最忌讳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拥有的一切,财富,权利,自由,以及更多,我没有的也可以尽量去争取,我还可以……”

  “你打住。”柳仪抬手示意他停下,眉头愈发紧皱,“你为什么要想这些?”

  柳仪的脖颈上因为压抑着粗重呼吸而凸起一些筋络,“我不需要这些,我现在就很好……我一个人。”

  “你没有想过谈个恋爱?”

  “没有。”柳仪苦涩又坚定,“为什么要想?恋爱不是我的必须品,我从来没想过,我可以过的更好为什么还要找个人爱来爱去再难舍难分来折磨自己?我有病吗我?”

  “你为什么要把凡事都往坏处想?你就确定结局是不好的?你没有必要这么悲观。”文沉溪摊开手,神色也换上了无奈。

  “是好是坏我不可避免,那我不参与就好了啊。”柳仪觉得自己的观点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文沉溪现在让他心累。

  “你是在逃避。”文沉溪愤然。

  “是,那又怎样?我逃避所有,就不用经历痛苦或欢爱,即便只有一半的概率,但也有一半的可能。”柳仪同样染上怒意,他不理解文沉溪明明和他一样,只是感兴趣当作消遣,现在却要谈这些,这些所谓的爱情观?可笑又荒谬,幼稚至极。

  柳仪摸出一根烟,也不点,不想让场面过于难看,道:“回去吧,今天挺晚了。”

  柳仪沉默着和文沉溪对峙,对方没有别的表示,只是慢慢靠近。

  这让柳仪莫名感到不适,但他不能再退了,他已经退过一次了。

  “你……”柳仪还想说点什么,没来得及,话被文沉溪堵住。

  他吻的太凶了,一点也不像爱恋着柳仪的样子,反而凶猛而激烈,像是在报复柳仪,报复自己,报复一切,因着今天的拒绝,因着今天自己的可笑行为,因着所有。

  像是在问,为什么不爱我?

  为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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