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森林

“你长得很像一个我曾经认识的人”，赵揽忽然开口，话语却一顿，不再往下说。

她看见林迟森的表情不出意外的变了。

“那个人和你一样高，一样瘦，连痣的位置都一个样，都长在左手虎口处。”

“嗯。”林迟森没什么想说的，迎着赵揽的目光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赵揽忽然起身，绕了大半个教室，去靠窗的第四组那，拿回晾了大半天太阳的语文书。

坐回位置上，赵揽看见林迟森在低头解数学题，坐得规规矩矩，草稿本上的字干净利落，带着自己的笔风。

“哎”，赵揽用手肘抵了一下林迟森的胳膊，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干嘛”，林迟森有些不耐烦了，就因为这么一弄，草稿本上正在转换的公式被莫名划到。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和你讲这个吗？”

“为什么？”

林迟森干脆放下笔，也不解题了，双手环在胸前，椅子略微翘起，抵着后桌，然后背往后一躺，脸上一幅“你最好给我讲出朵花来”的等待神情，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赵揽看。

发现自己已经把林迟森惹毛了的赵揽，忽然很心虚，低头翻语文书。

“这篇文言文要背吗？”

“不要。”

“哦”，赵揽拿起黑笔，在书上勾划，边划边说着。

“因为吧，那个人很好很好，我甚至一度以为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但后来他做了一件错事，就直接消失不见了，谁也没告诉。”

“找到他了吗？”林迟森的声音有点冷，听得出来其中很明显的不高兴。

“恩，找到了。”赵揽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句话起，带着些许哽咽，脑子里两人谈笑的画面太多致使失神，手中的黑笔没握紧，从掌中滑落。

等到回过神来，正想低头捡的时候，林迟森已经先一步有所动作，把笔捡起来了，递给赵揽。

赵揽接过笔，说了声谢谢。

林迟森这才看到赵揽摊开的崭新的书上划线的是哪个句子，也难怪刚才她莫名地就哭了。

只见规范的印刷体字下，描了两条又黑又粗的线。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旁边还写两个小小的字：凉薄。

林迟森很想发笑，正想嘲笑赵揽好非，但才发现赵揽从刚刚直到现在，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暗觉不好，林迟森坐正身体，恢复成原来的坐姿，强行扯回话题。

“怎么找到的？”

太阳彻底落下山头，大片绯红带紫的晚霞还辉映在天边。十月的秋风从窗外吹进来，捧起她青稚又坚定的脸，发尾的发丝在飘，整个人比远处将尽的火红余晖更加张扬。

林迟森看见赵揽偏头，看向远方，话语缓慢地从她口中吐出，像个虔诚的信徒，诉说着神明。

“我跑遍了所有扬城的寺庙，终于求到了一个上上签，住持说‘嘉人归期未定，静候佳音，双方都好。’”

“然后，我这就算是找到他了！”

林迟森听完，漫不经心地轻讽一句“这你也信？”

说完就起身拿了杯子出门打水喝，不顾赵揽转回头后，追随着他背影的灼热目光。

教室外正在接水的林迟森听见水泻入杯中，恍然想起曾经的赵揽最不信佛，又嫉恶如仇。

“观世音若是救苦救难，普渡众生，那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就该鞭打其身，断了他们的往生之路，而不是现在依旧逍遥自在。”

林迟森湿润了眼眶，又想起自己偷偷躲在禅门后，看见赵揽跪坐在稻席上，身姿笔直，双手合十，朝面前满身金光的如来像祈愿，然后轻声吟诵经文。

她日复一日，三个月中，每周都来。

庙中的如来，慈悲的面容半分不变，心却冷若顽石，从未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