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水杯你喝过？”
九月初的泽城，夏末秋至，空气有些未褪的燥热。
“一二三四……”
整齐划一的方队伴随阵阵口号添满五中操场，高二生集体在红胶皮跑道上跑着。
烈日当空，汗如雨下，要死要活。
北泽五中的学生开学便军训。
新高一高二的提前开学，中间会穿插上点课。两个年级差不多完事后才轮到高三，接着正式上课，两不耽误。
五圈过后，总算是能休息了。
任无恙的体质不差，每天不是晨跑就是夜跑。现只是休息一会就又活蹦乱跳的，抱着刚买的水杯不肯撒手。
“任哥，这才刚开始军训，犯不着天天抱着这杯子……没人抢你。”
祁逢一副无奈脸，坐在他任哥脚边的草坪要死过去了一样大喘气。
任无恙摊手，轻描淡写：“你这体质有待加强啊，不才五圈吗。”
对这位爷的语气习以为常的祁逢呵呵一声，倒边上画圈圈去了。
嘴里不忘念叨：“你别拿错了杯，我看着有好几个跟你这一样的透明款式。”
停了一下，接着对任无恙正对嘴喝的水杯发出疑问，“隔壁班就有一个……欸？哥，我看着这怎么不像你的啊？”
任无恙举着杯子的手一顿，嘴边水渍尚未拭去便合起盖子来回瞅。
看见杯身外侧的文字贴纸时，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心虚。
水杯样式干净简约，灰白配色，透明的杯壁厚度适中，运动杯容量不少。只不过侧面贴了张贴纸，白底黑字的——“神 经 病”。
这不是任无恙的。
他记得很清楚，这是隔壁二班余回的杯子。
也是他关注了近一年的男生。
脸上的汗与水滴混在一起，冰凉的触感从右手掌开始蔓延。
脸颊发烫，后背却直冒冷汗。
惊措、后怕、不安与一丝小小的喜悦交织在一起。
再次端详手中之物，有了复杂的别样情感。
握杯的手加了大力度，后知后觉回答：“嗯……不是我的。”
思绪飘远。
……
是他的。
任无恙抿了抿唇。
算是间接接吻……吗？
……
祁逢坐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满脸惊异蹦到他面前，“不是哥你……自己的杯子也能拿错？！”
任无恙没话反驳，从莫名其妙的念头中抽离。闷闷道：“昂……还回去吧。”
谁叫他们二班跟咱五班的水杯挨得近呢。
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
见任无恙转身走了，祁逢立马跟上，喋喋不休：“谁的啊？哪个班的哪个班的。”
没听到对方的回应，倒是问起劲儿了：“……男的女的？”
任无恙被他烦得更加郁闷，抬手拿杯子怼他脑门上，挑着答：“男的啊，你见哪个女生用这杯子喝水来？”
紧接毫不留情地调侃：“就你水杯最好看，粉粉嫩嫩的。”
对方气闷地搓了搓头发，不再吱声。
好在祁逢没问他为什么这么清楚知道这是人家的。
谈笑间，俩人在人群中找到了余回，但休息时间已然不多。
却踌躇不前。
跟他后头的祁逢真诚发问：“任哥，不过去吗？”
任无恙紧攥衣角，一手小心拿着水杯，白了对方一眼，表示不想再听到他嚷嚷半句。
操场上依旧热到爆。
统一休息时，余回抽出纸巾擦额头上的汗，走向跑道外一角，幽怨搜寻自己的水杯。
奇了个怪，最近丢的东西有点多。
少时，在自己班周围搜寻无果。仅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挨个班去问是不大可能了。
正想着怎么另寻他路，似是瞄到了什么东西，靠篮球架边上的余回便一下子站直了。
遮光望去，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水杯…以极慢的速度向他移动着。人影好像还有点纠结。
余回无语，迈着步子走向那鬼鬼祟祟的俩人。
任无恙和祁逢还在拿着杯子让来让去，怎么也没想到人家能找上门来，双双僵在原地。
……
于是，便有了非常尴尬的一幕。
祁逢有一瞬的错愕，但转瞬即逝。
余回叉腰盯着任无恙手里的水杯，不用怀疑，就是自己的。
任无恙眼神闪躲，视线无处安放。
灼人的太阳笼罩大地，照得人轮廓发白。浑身上下的汗珠一滴滴滚下，此时却弥漫着凉嗖嗖的氛围。
余回在他这里，也算是半个暗恋对象。毕竟没有接触过，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
“这是……？”
此刻宁静被余回打破。
再两分钟就要集合，他不想被罚圈，更不想找事儿。
“噢，”
任无恙接过话，伸手递杯。
“这是你的水杯，我拿错了。”
对方微微点头，冷不丁抛出一个问号：“我水杯……你喝过？”
直截了当，省了许多弯弯绕绕。
轮到任无恙无措了。
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了句：
“……嗯。”
空气一度凝固。
余回轻抚额前碎发，没什么表情地拿过自己的水杯。打开，毫无顾忌，将任无恙没喝完的那些一饮而尽。
他是真的非常渴。满打满算，这一上午都没碰过水杯。
任无恙则慌了些神。
视线落在对方手指那泛白一点。惹人烦的光线洒在余回握杯的皮肤，皙白一片，反光射进任无恙的眼睛，此刻却没那么刺眼。
少年上下被光簇拥，映进另人眼帘。
后者不动声色，悄悄记下这一抹景色。
他的手怎么那么细……指甲有点长了，但不脏。
任无恙低头，握了握自己的手。
差远了。
跟自己指关节带点茧的手来比，余回的手很漂亮。
再抬眸，长而密的睫毛轻扫。
余回的一张娃娃脸很是精致。这么一个瓷娃娃，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第一次如此之近地观察对方，想起之前的自己傻兮兮想能再多看人家一眼的场景就难绷。
真是……
人的欲望总是没有尽头，得到一个，便急着拥有下一个。
哨声猝不及防插进微妙气氛。
也终是意识到看得太久，任无恙不好意思地笑笑。
“要集合，我们先走了…不好意思。”
想了想，还是添了一句抱歉。
余回漠不关心：“嗯。”
合盖，快步向队伍中走去。
眼底晦暗不明，一丝异样情绪蔓延。
世界这么小吗？刚开学就遇到他。
还有……他又认了个什么哥，看起来不怎么样，个子倒是挺高。
又勾起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另边。
祁逢默默跟在任无恙边上，一言不发。而后者也没注意，全然想着刚才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