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亲人
虽然安慰了说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但面对一群陌生人,天樱宿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紧张。“阿樱昨晚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好,是双筑的床不舒服了吗?”安心地窝在被窝里的青年凑过来与她轻轻磨蹭着,担忧问。“我想……应该是单纯担心的。”天樱宿似乎是被自己气笑,她带了几分任性地摇摇头,瑟缩进他的怀抱,“以前总说有同辈的熟人在,今天要是清穹被他们分走了注意,我可怎么办啊……”“我会寸步不离地在阿樱身边。”穷绝垂下眼吻了吻她的额心,“只有你是我的家人,顶多再算父亲。”“说起来……我好像一直没在乎,也一直没过问,你父亲喜不喜欢我这个,额,外族的儿媳。”她闷闷了声音,“清穹有没有问过亲王?”
“我没问过他,因为他没有资格。”穷绝垂下眼望着自己的爱人,确信地点点头,“他没有资格。哪怕他不是有意将我一个人丢弃在流雪,但毕竟让我流浪了许久。我还能唤他一声父亲……师父劝了我很久。所以阿樱,今日,只有我们是外人。”“清穹和我一样?”天樱宿看向他,后者点了点头,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指尖吻了吻,“和阿樱一样,所以,阿樱,不要怕。”“那我今天,今天赖着你喽?”天樱宿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面颊。“欢迎,我的爱人。”穷绝将她搂入怀中,然后带着她一同翻了个身,不满道,“不想起床,和阿樱这样赖床就很舒服……”“我也喜欢和清穹这样互相抱着啊。但是今日不能太任性,所以,起来吧,我的爱人,我们可是代表了圣城族的态度呢。”天樱宿长叹一声,然后坐起身,眉目含愁,“你说我们穿常服……常服,常服,会不会显得不太尊重?”
“只是家庭聚会,也不知道是谁的家庭。”轻哼一声,穷绝摇摇头,“阿樱,别太把这个当一回事,没事的。”
在爱人的安慰和劝说下只是穿了蓝色铃兰刺绣上衣和白色棉麻同心结阔腿裤,长发半披半盘,那只荧海蓝洒金木芙蓉琉璃花簪在发间流动着莹润的光芒。未曾施过粉黛,她看着镜中面色略显憔悴的面容,叹了口气:“就当我忙于政事,面色苍白吧。”“阿樱确实看起来有些憔悴了。”穷绝伸手轻轻覆在她的后颈,将爱人的脑袋温柔地转过来,凝望了良久。似乎是被蛊惑一般,对面的爱人一寸一寸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然后,她似有所感地闭上了双眼。
温热的气息一点一点凑近了她的面庞,与她可以放轻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他迟疑了许久,随后,终究还是离开了她的唇,缓缓上移,最终落在她的眉心。“阿樱……我们出去吧,去看看他们,如何?”恋恋不舍地离了她,穷绝望着她的樱粉地眼眸,那其中水波潋滟。呼吸依旧纠缠在一处,爱人夏日松木的香味浸透了她的肺腑,无可遏制地呼吸着,天樱宿闭上眼,无力承受一般地闭上了眼:“清穹,带我一同去赴约吧。”
天樱宿挽着穷绝的胳膊向聚餐处走去,裙摆随她的脚步轻轻晃着,潇洒飘逸,而纤细白净的小臂在精致的天蓝欧根纱若隐若现,手腕上还有一线莹莹的海蓝色,是飘逸潇洒的女子。穷绝挽着她的左臂并托住了她无力的左手,身量颀长的青年上面是宽松的墨竹衬衣,下面则是宽松的漆黑阔腿裤,长发高束成马尾,疏离、自持,是沉默寡言的少年。
先去找了亲王高唐,他正在灶房清点着菜品。“父亲亲自下厨?”穷绝揽着爱人,看向里面的男人。“嗯,你们先去四处逛逛吧,这是我的府邸,登门拜访需要前一日交予请帖,昨日并无,所以今日不会有他人,你们可以随意。哦,对了,这个。”一星火光飞来,高唐让火焰背着一个精致的小盘子,“这是火光族的特色的糕点,尝尝看?”“谢谢亲王,那我们去外面逛逛喽。”天樱宿看着爱人接过瓷盘,乖巧地应了一声。“去吧,能吃了我会遣我的火焰来找你们。”高唐冲他们挥挥手。
日光洒落在庭院之中,但并不灼人。何况穷绝也怕自己爱人因为高温而出汗浑身粘腻不适而撑起了低温屏障,他依旧揽着自己的爱人,同时让身边的火焰任劳任怨地背着小瓷盘跟在身边。“府邸里好多古老的纹样。”天樱宿仰头望着走廊之上的雕梁画栋,惊叹道,“清穹你记不记得重云会议之上的三层藻井?”“当然记得了。”穷绝轻轻笑了笑,“我们第一次是提前入场的,我们可是环顾了四周。”“风格还有些像,你不觉得吗?”天樱宿靠着他的胳膊,问。“不太像,阿樱,我们那边的藻井,花纹样式不一样。我们那边的样式,好像是飞天,还有莲花纹这种。感觉这种信仰,并非圣城族本土宗教。我之前看了相关的圣城族纹样的书籍,上面的介绍说这种纹样是外来,恐怕是青城文明的遗留。”穷绝歪过脑袋轻轻靠着她。“那我感觉……可能圣城族冰耀族火光族三族在文明上有一定的渊源,而且圣城族的文明有一部分来源于其他两族,所以我们的建筑上的传统纹样会有相似。”天樱宿轻轻蹭了蹭他,然后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厘清这些分界,又有谁会听呢?”
“咦——你们是谁?”稚嫩的声音响起,他们一同回头看去,一个穿着从黄丹过度到宝蓝曲裾深衣的年幼女孩躲在廊柱之后,好奇地望着他们。
“咦,你是谁?”天樱宿也望着她,歪过脑袋。
“我受邀来叔叔家,你们是叔叔的孩子吗?我叫醉月,喝醉的月亮送银光——”小姑娘捧着一束绿色的铃兰花,眨了眨眼,欢喜地唱了一句。“你……可以这么理解。”穷绝淡漠着声音,揽着自己的爱人缓缓走去,停在离她十步之外的地方,“我名琼林,旁边这位阿姊叫天樱宿,是我的爱人,你可以,唤她一声阿姊。”“琼林阿兄,天樱阿姊!”小姑娘欢喜地跑过来,带着那一束绿色铃兰,扬起脸,“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们?”“我来解释。”穷绝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看向这个还没到他腰的姑娘,蹲下身,一拢裤摆,“我和我的父亲早年离散,在南边的国度长大,认识了你天樱阿姊,并且相爱。机缘巧合之下我和父亲再度相见、相认,此行是顺路来这里看一看。”小姑娘看着先后一起蹲在她面前的两位青年,好奇地眨着眼睛,随后把花往前一递:“这束花,送给阿姊!阿姊好漂亮,我喜欢你!”稚嫩的声音,可爱的话语,天樱宿笑了笑,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阿姊也喜欢你,醉月好可爱!”
“醉月——醉月——?”长声的嘹亮而干练的呼唤传来,回廊深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咦,阿姊阿姊!在这里在这里,醉月认识了新的阿兄阿姊!”欢喜地呼唤着那边的女子,“快来快来!”自上而下有燕红与绀蝶的渐变与过度色,同样形制的曲裾深衣在那一位女子身上则显得仪态万方,偏右高髻垂下了十条金光闪闪的流苏,她疾步走来,厚底的翘头履在石板路上有沉闷的声音。“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要轻易与陌生人讲话。”五官冷厉的女子有些不满地望着年幼的小孩子,“哪怕是很好看的陌生人!”“阿姊阿姊他们也是阿兄阿姊!”醉月扯着她的衣袖欢喜地笑着,“是亲人,不是陌生人!”
果决干练的女子移动了视线看向他们,微微皱眉。
穷绝先托着爱人的胳膊扶她起来,随后站直身子,将爱人扶稳:“你可以认为,我是高唐之子,琼林。旁边是我的爱人,天樱宿。”“碎玉,碎裂之玉,傲骨铮铮。”碎玉向他们行礼,声音冷淡,“你们怎么来了?”“外出回来正好顺道经过,应父亲的邀请,我与我的爱人,来此落脚。”穷绝也以一样冰冷的声音回应她毫不客气的质问,“有什么问题吗?”“因为你的出现,叔叔的注意都离开了我们,你还回来做什么?”碎玉冷淡地望着他,“妄图来火光族分点什么吗?”“不过相较于琼林这一身份,我想你更希望听到我的另一个身份。”穷绝揽着爱人后退了几步与她们拉开距离,“南方流雪共和国五大世家之一的煙穷将军穷绝,有爱人,出身同一世家飔樱将军天樱宿。”
曲裾罗袍的高贵女子望着他:“流雪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存在就是个——”“碎玉,慎言。”威严的声音响起,一抹火光飞来,传来高唐的声音,“醉月,带着你阿姊来厨房。琼林,宿宿,不要把这些放在心上。”醉月抬眸望望容貌清秀淡雅的阿兄阿姊,回过头又看向自己眉目冷艳果决的阿姊,最后看向那簇火焰,点点头:“叔叔稍微等一会儿哦,我们很快就来!”
“你们过去吧,我和我的爱人不会威胁你的地位。”穷绝转过身,没有回头,“我所谓的父亲,会向你解释,我的存在。”
天樱宿听着他比往日更冷漠的声音,不由担心地抬眸侧望自己的爱人,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清穹……清穹……?”——离开了之后,天樱宿才敢问他,担心地握住了他腕骨分明的手腕。“我没事。”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她方才紧张的情绪,穷绝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心,“阿樱,看来,不仅仅是我不认可火光族,火光族,也不认可我。”“清穹,我认可你,我认可你两个身份。你,你别伤心。”天樱心慌地靠在他胸口,一遍遍抚摸着他的背。穷绝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温柔,同时揽着她来到了亭台坐下:“我没有伤心,阿樱,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没有人会对夺走他所有之物的人和颜悦色,何况我还是一个血统不纯的混血儿,纯血者有纯血者的骄傲。我也不屑于与他们争夺什么,因为我最在乎的已经被我所拥有且珍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