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初见 参商相望二 (2-1)

城中，披着人皮的骨架颤颤巍巍挪动，忽的被一阵风吹倒，成了铺路的砺石。腐骨作路，血泪成土，尸臭熏天，蚊蝇满布，生在人间的没见过地狱，却受了更甚于地狱之刑的苦。

林忻披着满是脏污的破烂粗布斗篷，将自己瘦削的面庞、精致的暗纹黑衣还有错金獠牙的凶兽面具藏在斗篷下，低头弓腰，走在路边上。

昇地除了她之外的人都已经到了城外，林忻此时已经脱离了控制，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找到除城门旁暗门之外的出口，溜之大吉。

但是这事并不容易。这座城被商国士兵里团团围住，而商国士兵并不知道“昇地”的存在，若是被他们抓到了，定会被当作参国难民，格杀勿论。更何况商国士兵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便要大举攻城，若是无法在这之前出去，林忻难逃一死。

昇地已断粮两日，林忻才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手脚发抖，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路旁、墙角，有无数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排排躺着，不时有官府的人过来踢两脚，能动的就任他在那儿，不能动的就搬去乱葬岗埋了。

林忻找了处饥民少的地方蹭着墙缓缓滑坐下去，那双无神的杏眼警惕环视一周，悄悄从怀里那半张饼上撕下一块，埋头塞到嘴里。待那块干噎的东西刺着嗓子滑倒肚子里，扶着墙站起身来，继续赶路。

忽的，一双如死藤般枯瘦苍白的手从后面缠住她的脚腕，林忻捏紧了遮着脸的破布，偏了偏头往后面一望。只见一面色冷白，眼眶凹陷，瘦骨嶙峋的蓝眸妇女趴在地上，衣服上的刺绣被磨的残存无几，颤抖着手死死扒住自己的脚腕。

林忻眉间一皱，抬脚将那只手挣开，缓缓蹲下，在站起时，脚边已然多了块干巴巴的饼静静卧着。

饥荒中最忌施舍，一不小心便会被饥民围拥，自身难保。林忻丢下那块饼后起身便要跑开，不想身后那妇女又用双手缠住了她的腿脚，几乎被林忻的冲力带着拖动一寸。

林忻愤然看她一眼，却见她眼中蓄着泪，枯枝般颤抖的手将地上那块饼拿起来，放到林忻儿鞋上，大张着嘴要说些什么，一只手擦着地挪到一边指着，摇着头，泪砸下来。

那妇人大口吸着气呜呜呼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林忻定睛一看，那妇人齿后竟只有黑黢黢一团，不见舌头。

林忻机警的左右看看，又低头看那妇人口型，混着含糊的音调：“带他走——”

随妇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卷发男孩坐在墙边，不知是睡是昏还是死。

林忻摇摇头便要走，此时她可不能再带上一个累赘。那妇人却依然死死抓着她的脚腕，似是爆发了生命最后的所有能量，又被林忻儿带着拖了一寸。

林忻叹口气，还没等她动作，远处传来海啸般的轰鸣：

“杀——！！！”

脚步声似雷鸣般席卷而来，大地颤动。

商军竟提前攻城了！

“翁——”的一下，林忻脑中一切理与谋崩塌化为一片虚无，等她反应过来时，身后的妇人已没了踪影，她正抱着那卷发男孩躲到一隐蔽处，靠着一面墙，喘着粗气。

林忻将他放下，用力握了握自己颤抖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围城三月，参国士兵无粮草供应，兵力损失惨重，不堪一击，商军很快就会攻破城门，也许是半日，也许是一炷香，也许就是下一刻，而林忻身边又添了这么个累赘……

林忻紧皱着眉，又看了一眼那孩子，一狠心，扭头离开。

没走几步又回来，跺跺脚又要走，再次回来。

如此来回几次，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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