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了,凤鸣都病恹恹的。
起初他哭闹、折腾,发了疯似的捂着屁股满院子问师兄们,问伙夫,问琴师文先生,总之是逮着谁问谁,可大家都对照片上的事儿不置可否,仿佛二师兄这个人不存在似的,闭口不谈。后来他也就不问了,但他还是不信一向最爱演岳飞、演杨家将的二师兄会投敌成了汉奸。他央着八师兄再去探探,八师兄挨不住他的磨又偷偷蹿墙头出去看究竟。
凤鸣等得焦急,不停地咬嘴唇上起的干皮,等八哥溜进屋的时候看到他的嘴上已挂上不少血珠子了。没等八哥说话,凤鸣就上前按着他的肩膀,瞪着大眼睛看他的表情,八哥刚要开口,凤鸣就赶忙按住了他的嘴,一边说着“别说,别说”,一边瘪嘴哭了。
自那天之后,凤鸣就病了,每天昏昏沉沉,也不发热也不拉肚子,就是恹恹的,不怎么理人。师兄们看着心疼,变着法儿哄他,给他买糖人,演猴戏,讲故事,可他一概兴致缺缺的。大家知道他的心结,也只能暗自叹气。
凤鸣白天黑夜地睡,一睡着就做梦,总是梦见高宠从滑车上翻越下来直接摔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上前一看,躺着的人就是二师兄,他紧闭着眼怎么叫也叫不醒。好多次都是八哥把他从噩梦里叫醒,然后叹着气擦他一头一脸的汗。
师父一连好多天没有露面,等他来看凤鸣的时候,凤鸣见曾经那么矍铄的老头儿,竟然已经是满头白发,银子似的,身量仿佛也缩了一圈,再看不出当年那个叱咤梨园的大武生“叫云天”的影子了。
“九儿,我已经折了一个徒弟了,你这是不让师父活了呀——”老爷子声音里带着咝咝啦啦的音儿,是上了大火“痰堵门”了。他颤颤巍巍地走到床前,揉了揉凤鸣的脑袋,凤鸣只觉得那双大手粗糙沉重,还透着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凤鸣病得快,好得也快,那天师父来了之后,他就开始吃饭、下地走,当大家看到他大清早在院子里跑圆场的时候都松了一口气。
香椿已经长老了,没法子再吃,伙房让凤鸣帮忙上树摘些上面的嫩芽,这事儿以往也都是他干,他噌噌爬上了树,掐了芽直接往下扔,还习惯性地喊着“二师兄,接好了啊,别沾了土”。话一出口才想起来二师兄已经成了池田大佐府上的“盖云天”,不由得呆立在树杈上伤神。他想起来二师兄总吊的那句“我好比哀哀长空雁”,心蓦地一紧,险些从树上掉下来。
不行,不能再等机会了,他马上就要行动。
凤鸣想把二师兄拽回来,真也好假也罢,他信二师兄,即使他就是当了汉奸小九也得把他唤回来,他就得是岳云,就得是战死沙场的杨家将。这几天他一直在等机会往外溜,他必须见到人,问清楚。
“他竟敢明目张胆地给鬼子唱劳军戏!”师父的怒吼从堂屋里传出来,一时间整个院子都凝固起来了。
凤鸣紧走两步想要上台阶听个清楚,谁知道堂屋的门被一脚踢开,师父眉毛倒立,眼瞪得溜圆,攥着拳站在台阶最上面。
“你们那出息的二师兄,哦不,应该叫盖云天盖老板——”说完这两句,师父又使劲倒了两口气。
“他要给‘皇军’演慰问戏呀,就在咱们老祖宗的元华剧院里,我要去清理门户,要不我死了没脸见祖师爷,你们谁和我去?”这话问出来,院子里站了一圈的人都把头低下了。
师父冷哼了两声,转过头又看向身后的曹沐柯。
曹沐柯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出声。
“唉,我这把老骨头不怕死,到时候我自己去。你是大师兄,照顾好小的。”师父说完就转身进了屋,曹沐柯想跟进去,但脚底下犹如长了根,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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