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是嗅着稻草香醒的。
带着阳光余温的干草气息,从粗布枕头芯渗透出来,混着大竹峰特有的清气。他猛地睁眼,入目是带着陈年污渍的房梁木,歪斜地卡在顶棚上。几缕金红色的晨光,正从破窗纸的窟窿眼儿里钻进来,把空气里浮动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
不是魔焰焚天的总坛,不是枕戈待旦的血牢。
是大竹峰。弟子房。十四岁。
他触电般抬起手。少年人骨节分明的指掌,带着常年劈柴烧火磨出的薄茧,干干净净,没有经年累月浸透的血污,没有握紧噬魂时渗入骨髓的阴寒。
十四岁。七脉会武未至,草庙村血案方过,一切都还…来得及!
“张小凡!日头晒腚了还不起!” 门外炸雷般响起宋大仁的吼声,震得窗纸嗡嗡响。
那声音像把烧红的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记忆的锁。
记忆的洪流里没有滔天血海,唯有一抹孤绝的素白,刺得他心尖发颤。
小竹峰绝顶的霜风里,那道素白身影十年如一日,于孤月寒星下起剑,剑锋撕裂夜幕,搅碎流云,清冷的剑啸声穿破层层山峦,落在每个死寂的深夜里。十年间,每一次正魔交锋,隔着刀光剑影,他总能撞见那双眼睛。挥剑时凌厉决绝,收势时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寂寥,像覆着万载不化的寒冰,可冰层最深处,却烧着一簇他只敢远远眺望的火苗。
那夜她第一次对他拔剑,天琊寒光映着她苍白如雪的脸,声音比夜风更凄凉:“张.....张师弟...你.....回来罢。” 而他,只能拖着噬魂,任由那泪滴飘散在猎猎狂风中,带着一身洗不净的腥气,一步步退入更深的黑暗。
…多少次从尸山血海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里衣,眼前晃动的,是她拿剑指着自己时,眼底浓的化不开的萧索,孤寂得仿佛要被月光吸走。是她听闻“鬼厉”之名时,指尖被热茶烫红却浑然不觉的细微颤抖。是她寒潭般的眼眸深处,那点被他亲手辜负了十年的的星火…相思成劫,噬骨焚心。
这一次,他绝不错过!
张小凡一个骨碌从床上翻起,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利落。晨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暂时压回心底。
他要把前世欠她的所有注视、所有回应、所有滚烫的心意,连本带利,一点不剩地给她!这次,换他走向她,换他守着她,换他把那簇冰封的火苗,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捂在怀里,点燃在心里!
念头一起,仿佛有股暖流淌过四肢百骸。张小凡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几步跨到墙角那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中的少年,眉宇间还残留着草庙村带来的些许懵懂,但那双眼睛,已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灼热的光。他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独属于“张小凡”的笑容。这一次,镜中映出的弧度干净而明亮,带着破晓的生机。
很好。
就这样。
他抄起墙角那根烧饭用的木棍。粗糙的木质握在掌心,带来一种踏实的暖意。他拉开门,迎着大竹峰初升的朝阳,也迎上宋大仁瞪圆的双眼。
“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大仁蒲扇似的大手拍过来,带着山风般的爽朗,“快走快走!今日几脉首座前去长门议事,我们也能凑热闹,小凡这是你第一次去通天峰罢,可算能好好见见世面!”
张小凡笑着应声,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
晨风掠过漫山遍野的黑节竹海,掀起一片沙沙的绿浪。
陆师姐,这一次,换我走向你。一步,都不会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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