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姜雪宁的愧疚

坤宁宫　　

此时的姜雪宁，想着张遮，这也算他此生无憾了。

我曾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也没有什么是我不敢毁的。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在我看来，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蝼蚁。

　　只要我愿意，我就能把他们拉下来，让他们在这脏污的尘土里，和我一样呼吸困难。

直到我遇见了张遮。

他不一样。他是真的立在圣堂之上，身上那股清正凛冽的气息，像冬日里最冷的雪，却又像雪后最干净的光。我靠近他，最初的目的确实不纯，我想看看，这雪之下，是不是也藏着和我一样的污泥。我想撕开他的圣洁，告诉自己，这世间的“白”，都是可以被染黑的。

可我败了。我越是他试探，我就越觉得心慌。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像一面镜子，照出我灵魂深处的龌龊与不堪。我开始伪装自己的恶。

于是……我爱上了他。

这份爱，是我藏在枯井最深处的秘密，是我捂在胸口不敢透气的光。他是我的魔障，是我费尽心机也无法跨越的高山；他也是我最后的一角净土，是我所有恶念与阴谋都不能踏入的禁区。只要他还在那里，我就知道自己还算个人。我求他帮我，竟然是抱着那么一丝天真的希望，希望他能用他的“公”与“正”，为我这不公不正的人生，开一扇小小的窗。

我错了。大错特错。

我的身边，没有窗，只有深渊。我一伸手，不是触碰光明，而是把他也一并拽了进来。周演之的陷害，不过是借我之手泼出的脏水。

　　那“私情”二字，字字如刀，扎得是他，痛得却是我。

我有什么资格心痛？

是我，用我污秽的双手，玷污了他的清名。

是我，用我这充满诅咒的命运，摧毁了他坚守一生的信仰。

是他用一生守护的“刑科公正”，最终却成了审判他的工具。

这何等的残忍，而这残忍的源头，是我！

欠他的，一条命怎么够？

我的命，早就被我用无数罪孽贱卖了，拿什么去还他那些被碾碎的清白？拿什么去换他被困在牢狱里的光阴？拿什么去抚平他心里的那道伤？

我这一生，毁掉了许多人，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因为毁掉别人时，我觉得快意；而毁掉他时，我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张遮，你是我此生无法跨越的魔障，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偿还的性命之债。

而我，姜雪宁，是你清正凛冽的一生里，最不该出现、也最深的那一道……疤。

　　……

　　谢危府中

　　这一觉，纵是借了五石散混着安息香的药力，也浅得如同惊鸿照影。醒来时，殿中那缕若有似无的暗香早已散尽，只余下晨起的清寒。

谢危望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混沌的神智才骤然清明——还有无数国事亟待裁决。

　　指尖将触到笔架上悬着的那管紫毫新笔时，抬眸却瞥见案角那盅参汤，汤汁早已凝了薄薄一层油花，冷得像块沉寂的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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