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1)

太晨宫的夜色，是被星子与长明灯共同点染的沉静画幅。石心伏在窗边的软垫上，已然睡熟。七日沉疴初愈，又玩闹了半日，倦意来得又快又沉。呼吸匀长，唇角还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像是梦见了琼花的甜香。

东华帝君并未像往常一样于云床上静坐。他立于内殿一堵光洁如镜、却非金非玉的墙壁前。此墙名为“溯影”，并非法器，而是他自身记忆与感知的延伸显化，能映照心海深处某些难以言喻的波澜。

此刻，平滑的墙面上，并无具体影像，只有一片混沌未明的雾霭，雾霭深处，隐约有两点极淡的微光在缓慢旋绕、靠近——一点是石心灵核深处那枚沉睡的魔族烙印所散发出的、近乎虚无的幽暗波动；另一点，则更为缥缈，是日间他追溯睚眦因果时，于其元神深处捕捉到的那一丝……与他自身产生共鸣的熟悉感。

这两点微光，如同磁石的两极，在雾霭中彼此牵引，却又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始终无法真正交汇。

东华凝视着那两点微光，淡紫色的瞳孔深处，是比“溯影”墙面更为幽邃的迷雾。万载光阴，于他不过是弹指一瞬，洪荒初开时的许多记忆，早已被更为宏大的天地法则与无尽岁月沉淀封存，非必要，从不轻易触碰。

然而今日，那源自魔族睚眦元神深处的一丝共鸣，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插入了他记忆底层某扇尘封的门扉，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轻响。

不是具体的画面，也不是清晰的声音。

是一种感觉。

一种……与如今怀中那温暖、脆弱、纯净灵体截然相反的……冰冷、坚硬、充满毁灭与不甘的……触感。

恍惚间，指尖似乎并非搭在冰冷的“溯影”壁上，而是触碰到了某种……遍布裂痕、濒临破碎、却又顽固存在的……石质物体。那物体巨大无比，散发着令他（或者说，是万古前某个时空片段中的他）都为之侧目的怨怼与悲伤。

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极遥远的、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叹息？或是质问？听不真切，只余一缕冰寒的尾音，缠绕在元神最隐秘的角落。

这与石心相关？与那魔族烙印相关？还是与……他自己那早已遗忘的某段过去相关？

“溯影”墙上的两点微光依旧在旋绕，彼此吸引的力道似乎增强了一丝。那魔族烙印的幽暗波动，与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熟悉感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他尚未洞察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东华缓缓闭上眼。

神识不再向外探求，而是如同退潮般，向内收敛，沉入自身那浩瀚无垠、却也布满了时光尘埃的记忆之海。

他“看”到了洪荒破碎、天地重定的蛮荒景象；“看”到了神魔征战、血染苍穹的惨烈画卷；“看”到了自己高踞九天、俯瞰众生轮回的漠然瞬间……

无数碎片飞掠而过，大多模糊不清，带着岁月打磨后的粗糙边缘。

他在寻找。

寻找任何可能与那“冰冷石质触感”、可能与魔族皇脉、可能与三生石碎裂……相关的蛛丝马迹。

记忆的深海暗流汹涌。有些区域，即便是他，也不愿轻易涉足，那里埋葬着过于久远、或许连天地都已遗忘的秘辛。

就在他的神识掠过某一片尤其黑暗、沉寂的区域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直抵元神本源的震颤，自那记忆深渊的最底层传来！

与此同时，“溯影”墙上，那代表魔族烙印的幽暗光点，骤然亮了一瞬！虽然立刻又恢复原状，但那瞬间的悸动，却清晰无比地与记忆深渊中的震颤产生了同步！

东华猛地睁开眼！

“溯影”墙上的雾霭剧烈翻涌起来，两点微光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彼此间的吸引力达到了一个临界点，那层阻隔它们的无形屏障，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仿佛随时可能碎裂！

他万古无波的心境，此刻终于掀起了一丝真正的涟漪。那涟漪不是惊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明悟。

石心的到来，非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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