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猩红的魔瞳,沉寂了不知多少时日,此刻骤然睁开,如同冰封血池骤然解冻,带着未散的虚弱,却依旧冰冷、锐利,牢牢锁定了洞口那僵住的身影。
慕湮捧着鸟蛋的手猛地一颤,几颗脆弱的鸟蛋脱手掉落,在冰冷的石地上摔得粉碎,粘稠的蛋清蛋黄溅湿了她破烂的裙摆和草鞋。
她却浑然未觉。
全部的感知,所有的意识,都被那双“望”过来的眼睛攫住了。
他醒了。
恐惧如同条件反射般瞬间攫住心脏,让她四肢冰凉,呼吸停滞。那些照顾他时强压下的、属于“煞神”的恐怖认知,潮水般回流,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站在那里,微微发抖。
洞内一片死寂。
只有彼此间沉重(他的)与急促(她的)的呼吸声交错。
罗睺计都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副惊惶失措、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模样,看着地上摔碎的鸟蛋,看着她更加瘦骨嶙峋的身形和脸上新添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擦伤,看着她沾满泥污和草屑的手指、以及那上面被雷弧灼烧留下的旧痕。
魔念微动,便已将这数日间洞内发生的一切尽数感知。
那些笨拙的擦拭,那些徒劳的草药,那些被拖拽挪动的痕迹,那些堆放在他身边、毫无用处却透着傻气的“月华石”和“阴息土”,那些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那些深夜下意识抓住他衣角的颤抖的手指……
以及,此刻她脸上那无法作伪的、纯粹的恐惧。
麻烦。
依旧是这个词。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魔元核心,带来一种陌生的酸涩感。
他试图移动,胸口那勉强愈合的伤口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魔元运转的强烈滞涩感。他闷哼一声,周身的煞气不受控制地紊乱了一瞬。
慕湮被那陡然溢散的恐怖气息惊得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罗睺计都的动作顿住。猩红的瞳孔看着她吃痛蜷缩的样子,那翻涌的煞气被他强行压下,洞内令人窒息的压力稍稍缓解。
他不再试图起身,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她,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死寂:
“……水。”
慕湮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索要。她慌忙点头,摸索着拿起那个用宽大树叶和藤蔓勉强做成的“水杯”,踉跄着跑到洞内滴水的石缝边,小心接了些许,又踉跄着回来。
她跪坐在他身边,犹豫着,不敢靠近。
罗睺计都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那动作依旧带着重伤未愈的僵硬和虚弱,却稳稳地接过了那片树叶。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手指。
慕湮猛地缩回手,像是被冰刺扎到。
罗睺计都仿佛未觉,只是将树叶凑到唇边,将里面少许的清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稍稍缓解了那干涸嘶哑之感。
他将空了的树叶递还回去。
慕湮迟疑地接过,指尖蜷缩,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多久?”他忽然问。
慕湮怔了怔,才明白他问的是他昏迷了多久。她小声回答:“……记不清了……大概……月亮圆了又缺了一次……”
一个月左右。
罗睺计都猩红的魔瞳中看不出情绪。一个月,对于魔的恢复而言,短暂得不值一提,但对于一个目不能视、孤身挣扎求生的凡人来说……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她狼狈的模样。
“你……”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缓和了那冰冷的语调,“一直在此?”
慕湮轻轻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为何不走?”他问。那枚令牌,他记得给了她。
慕湮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为何不走?因为无处可去?因为害怕外面的世界?因为……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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