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叩门人 (4-1)

门外仓皇远去的脚步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便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只有那一声短促而沉闷的钟鸣余韵，如同粘稠的墨汁，缓慢地渗透进破屋的每一个角落，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昭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势，凝神倾听了许久，直到确认门外再无任何声息，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下来。他缓缓松开握着铜钱剑柄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麻。

那个苍老、惊恐、语无伦次的声音，依旧在他耳边回荡。

“祭礼…宿命…红线断了…娘娘怒了…新的祭品…喜烛快烧完了…跑不掉了…”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他心湖，激起惊涛骇浪。这些破碎的词语与他掌握的线索、那个关于自身的可怕猜测，以及地窖中那盏诡异的青铜灯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双生娘娘的祭祀。以特定之人为祭品。二十年前的失败，或许导致了那场灭门惨案。而如今，祭祀或将重启。他和沈璃，很可能就是那对“新的祭品”。

而那句“喜烛快烧完了”，更是让他脊背发凉。他下意识地侧耳倾听窗外。

嘶嘶…噼啪…

那无数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似乎变得更加急促了？仿佛感知到时间的紧迫，正疯狂地吞噬着最后一点灯油和蜡芯。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必须行动。不能坐以待毙，等到天亮，或许一切就都晚了。

那个深夜前来警告又仓皇逃走的老人，是目前唯一的、可能知情的突破口。虽然他极度恐惧，话语混乱，但他能认出沈璃，知晓“祭礼”、“红线”，甚至对喜烛的状态也有所察觉，他一定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亲眼见过什么！

找到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压下。

陆昭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胸口因紧张而再次泛起的闷痛，轻轻移开抵门的木棍，将那扇破败的木门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阴冷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那股甜腥和腐朽混合的气息。小镇依旧死寂，屋檐下的白纸灯笼无声地燃烧着，投下片片摇曳昏黄的光晕，将街道切割成明暗交织的诡异迷宫。

他侧身闪出破屋，迅速将门在身后虚掩上，整个人融入墙角的阴影之中，锐利的目光如同猎豹，扫视着方才脚步声远去的方向。

街道空无一人。青石板路在惨淡的光线下泛着湿漉漉的微光。

那老人年迈体衰，又受了极大惊吓，定然跑不远。而且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他不太可能住在镇子边缘，更大概率是住在相对“安全”的镇中心区域，只是不知为何深夜冒险来到西头。

陆昭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沿着街道一侧的阴影，朝着镇中心的方向快速而安静地移动。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不仅留意着前方的动静，更时刻警惕着可能从任何角落出现的蛊虫、符咒，或是那勾魂摄魄的银铃声。

越靠近镇中心，屋檐下的白纸灯笼似乎越发密集，烛火也燃烧得更为旺盛，那股甜腥气也更加浓郁。许多灯笼的烛身已经烧下去大半，堆积的蜡泪如同凝固的鲜血，不断滴落、凝固。

一路无事。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整个镇子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只有那些沉默燃烧的喜烛，是唯一的活物——如果那也能称之为“活”的话。

在接近镇中心那片略显开阔的空地时（他猜测钟声就是从那里的某处建筑传来），陆昭猛地停住了脚步，迅速将自己隐藏在一处屋檐下的最深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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